第七章 长安的少年们 下
莫语“哦”了一声。他本来就是憨厚木讷的性子，此时也不去想太多，继续道：“姬老弟，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可别生气啊。你从小就无依无靠的，是怎么活下来的啊？而且感觉现在的你过得…也蛮不错的哈。”莫语还有话没说完，就看姬栋这身看起来很简单的白色长袍，可是用江南制造局出的上等布料缝制出来的，他脚上的那双鞋应该也是用南疆特有的一种奇兽的皮做成的。这些东西在市上倒也有流通，只不过价格可绝对不菲。
姬栋本想着说自己从小乞讨为生，转念一想还是换个体面点的说法吧。“我小时候被一个神秘人收养，生活在南方的一个小镇里。前几年那神秘人突然不送生活费来了，我只能出来讨讨生活，这才来到了长安。”
莫语又长长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姬栋道：“莫兄是不是在想我究竟是做什么活计能穿得起这身行头？”莫语连连点头：“嗯嗯，你咋知道滴呢？”
姬栋看着莫语的憨憨的样子差点笑了出来，心道真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我究竟是做什么的暂且先卖个关子，等咱们酒足饭饱了我带你去看，去了你就知道了。”
莫语挠了挠头：“只要不给姬老弟添麻烦就行。”“哪里话！来，喝酒！”
…………
这一顿酒一直吃到二更时分，街上的夜市虽未散去但也已是灯火阑珊。姬栋和莫语摇摇晃晃地下了酒楼，小二一直送到门口，招呼着：“二位客官常来啊！”
姬栋略有醉态，一手勾着莫语肩膀，一手指着庆竹楼的牌子道：“莫兄觉得今晚的酒菜如何啊？”莫语酒量比姬栋好一些，但也有些口齿含糊地道：“韭菜……今晚桌上好像没有韭菜吧。我觉得这酒不错，蛮醇的，菜就有点一般了。”
姬栋扭头笑着道：“是吗？我还觉得这酒度数太低不怎么样，菜还好呢。以前虽然没怎么喝过酒，但也尝到过那些辣得不行的。这边的酒可好，就跟格瓦斯似的，怎么喝都没事。”
莫语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姬栋继续道：“莫兄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家酒楼吗，因为这家会做生意！这条街上到处都是什么‘全长安最好’，‘全国最强’，‘全世界最牛b’一类的广告，可你知道这家酒楼打的什么吗？它打出来个‘这条街最好酒楼’！一句话把其他同行全盖下去了差点没乐死我。后来被其他商家联合起来挤兑，不得不把广告撤了，可是它已经在长安火了。”
莫语虽然听不懂什么“广告”啊，“牛b”啊一类词，但是也跟着“嗯嗯啊啊”的应着。姬栋还说这家酒楼是第一个会“通宵营业”的，其他那些都是学他家的，自己一睡不着觉就来他们家喝一宿的酒，反正也喝不醉。莫语看着手臂乱挥的姬栋心道就这还喝不醉呢啊，就这还酒不够烈，真不知道够烈的得什么样。
莫语不知道，姬栋今天实在是好好释放了一下。从进长安城到现在，姬栋第一次与人喝得这么舒畅，第一次和这个世界的人在谈话中透露出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当然，也是借着酒劲。而且姬栋也知道，莫语就是听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反正听不懂，就当是酒话了。不知为什么，姬栋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莫语顺眼。看他刚才在夜市中就宛如一个刚刚进城的乡下孩子，很像刚来到这里的自己。又见他路见不平一声吼，一身的耿直和侠气，心中更添敬佩。既然自己不差钱，那能帮一把当然就帮一把了，姬栋自己平时朋友很少，此时倒是觉得自己在异世找到了第一个朋友。
“哦，不是异世。是他娘的我的世界。”姬栋嘟囔一声。
二人互相搀着，摇晃着走过两条街。此时街上已冷清了不少，只有少数摊贩还在安静地守着。大周不设宵禁，但是对夜间扰民事件的管理还是很严苛的，这个时间的摊贩都不敢大声叫卖了，只偶尔会有几声问价还价的声音远远传来。
姬栋有些迷糊地对莫语道：“莫兄，今天怕是去不了我干活的地方了，要不我们先找家茶馆喝点醒酒汤，醒醒酒继续聊？”莫语有些犹豫道：“咱都有点喝多了，还是我先送你回吧。再说这个时辰了还能有茶馆开着吗？”姬栋道：“有有有，我知道一家，就在这条街街尾。对了，你在长安还没有住处呢吧，一会去我住的那家客栈给你开间上房……”
正说话间，莫语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在前面一闪而逝，本能地脚跟离地，全身肌肉紧绷。姬栋几乎是半趴在他身上的，这么一震一下子给震得不舒服了，转身吐了起来。莫语盯着前方，警惕地道：“姬老弟你没事吧，小心一点，有个夜行人突然过去了。”
姬栋边吐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呼…喝多了吐一吐感觉好多了…诶？夜行人是啥？在长安还有夜行大盗吗？”
莫语摇摇头，道：“不知道，只是看他的身形定是习武之人，而且用的是上乘轻功。姬老弟你对长安比较熟，你知道他去的那个方向是哪吗。”姬栋朝莫语指着的方向看去，想了想道：“那一片都是居民区了，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我知道那边的宅子都很大，主人都蛮有钱的……诶，等下，你不会告诉我你要跟过去吧？”
莫语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如果那真是个大盗呢，我要跟过去看看，确保不会有无辜的人出事。”姬栋不禁虎躯一震菊花一紧，心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义凛然之气？自己这穿越过来的人不才应该是主角吗？咋感觉这小子比自己高大全多了？
姬栋正胡思乱想着，莫语已经半屈膝下去，准备上天了，姬栋忙一把摁住他，小声道：“喂！干嘛啊你！想当大侠想疯了啊？还这么爱多管闲事，忘了刚才是怎么丢钱了的啊，这回把小命丢进去可咋办？”
莫语眉头紧皱：“可是姬老弟，见义不为非我等习武之人所为啊！我知道你不会武功，你就搁这等我，我去去就回。”说罢又要上天，姬栋再一把拽了下来，气急败坏地道：“闹什么啊！你当这是买菜啊去去就回！回不来了可……嗯？”
姬栋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抽离感，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好像自己正慢慢离自己越来越远，但又不完全离开，只是自己和自己形成了重影。姬栋又看向莫语，感觉自己和他之间有了一层透明的但又很有厚度的膜。不只是和莫语之间，和那夜行人消失的方向那边也有了一层透明的膜。
这种感觉很快消失了。姬栋陷入了沉默，莫语看姬栋不出声，正要再度跃起，姬栋抬起头慢慢地道：“我和你一起去。”
莫语一时间不知道他的转变由何而来，不过也没时间想太多了，一把抓住姬栋的肩膀，朝夜行人所去的方向掠去。姬栋以为肩膀会被抓的很痛，不过出乎他意料，他只感觉体内好像有股气流在游走，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在莫语的拖拽下腾云驾雾般飞出好远。
“到了。”莫语和姬栋落在一条巷子中。“那人是在这消失的，应该在前面巷子拐角处。”莫语低声说着。
姬栋刚刚体验了人生中第一次低空飞行，还没从那种刺激感中缓过神来，就被莫语一把摁到一户人家门口的石狮子后面。莫语没再出声，姬栋也不敢出声，两人从石狮子背上面小心翼翼地各探出半个脑袋，盯着巷尾拐角处。
蹲了一会，姬栋觉得不对劲，怼了莫语一下，小声说：“诶，莫大侠，不是说要保家卫民吗，咱在这蹲着算怎么回事啊？万一那是个采花大盗，咱这还得蹲到喝满月酒是怎么的啊？该上就上啊！”
莫语很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轻声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对劲，普通的盗贼不可能会这种上乘轻功，要说是那种程度的江洋大盗的话也不至于偷到这里来，寻仇的暗杀或者强抢也不该一点声息都没有……诶？要这么说好像还真可能是采花大盗啊！”
姬栋说：“不对啊，就算是采花大盗那也该有女子的求救声吧？”
莫语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姬老弟…你觉得采花贼都能让女子大声求救了，那他这采花贼还怎么当？用迷魂香啊！那才是什么声音都没了，咱在这也就真的很矬地喝一宿西北风了。”
姬栋老脸一红，连连摆手道：“喝多了喝多了，脑子转不过来。诶……好像还是能有点声音的吧。”莫语惊诧地看了姬栋一眼：“你听到什么了？不能啊，我都没听到。”
姬栋没说话，默默地想着这么细微的声音你要是都能隔这么远听着，那真的成了超人了，所有人也就都没有隐私可言了。再想到某些打着马赛克的片子，姬栋渐渐有些神游物外。
“不对不对…这么紧张的时候都想什么呢……”姬栋拍了拍脸将自己拉回现实。“回不去了啊……”
正沧桑地感慨着没有某些电影能看了的时候，前面拐角处闪出一个身影。莫语眼神一变，就是刚才那人！只见那黑影步履蹒跚，似乎受了重伤，再往前走了两步，干脆直接扑倒在地。莫语和姬栋正不知道这是什么套路，只听那人身后似乎传来了喊声。“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杀了他！”
姬栋一个箭步冲到了倒地那人身前，莫语吓了一跳，跟着蹿了过来，低下身检查了一下道：“伤得挺重，昏过去了。”姬栋蹲下身，看了下他的脸，竟是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走，咱背他走！”姬栋对莫语道。
“啥？”莫语懵了。“这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呢，咱就要救他？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咱岂不成从犯了！”
姬栋急道：“来不及了先救了再说吧！你没听后面那群人要杀他呢，他这样子肯定活不下来。信我，咱先救了他再说。”
莫语好一番纠结，不过还是听从姬栋的话，将这少年背了起来。姬栋在前面领路，莫语在后面跟着，不知名的少年在莫语背上。三个少年就这样穿梭在长安的午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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