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乱
一言不发站在原地，菱形王令在她手心勒出一道血印来，遍耳都是知节使们抑扬顿挫的惠天辞，她只身一人站在夜风中，凌冽的寒气泛滥。
御座看着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十多年前有一次去皈途，听到几个半大孩子说，“我们皈途已经有盾了，要剑也没有什么用……但既然是捡回来的，就好心收留你吧。”他们手指的方向，不过七八岁的女童正恍若未闻的独自在锻阵，说者虽无意，但当他天徵宫出来的时候，那个独自锻阵的孩子却趁四下无人躲在角落偷偷擦眼泪，绷着一张小脸双眼通红……御座看着眼前消瘦孤绝的女子，感叹时光进数十几载，有些磨难却是至今都无法妥协和谅解的。
终于挨到持令游街，女子一步跃上一只鏊琑金头狮，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桐林广场出发，途径十几个街区，最后停在蔑书炉前熔令。
御座同各楼主停留在桐林广场亲自施阵放飞鹄，飞鹄是种观赏烟火，空中幻像一个接一个，展翅的白色巨兽在天空翱翔，高洁神圣的巨兽似鸟似鹏，长长的黑喙喷吐清风，入冬的大地仿佛又渐暖回春。
雾都的百姓每年都能见到这些幻影巨兽，但没人能实际说清楚和真正见过它们，它们似乎是鹤年王府的图腾，象征祥瑞，象征美好。
这时，鹤年·诸钺的亲兵来到他身边，鹤年·诸钺刚升放了一个大的飞鹄，一时没有顾及他，亲兵似乎觉得事态严重，不等宣口径自道，“楼主，刚刚府兵抓住的那个人是个人形彩珠。”
不仅仅是鹤年·诸钺，其他楼主一同停下来看着他，鹤年·诸钺厉声大喝，“人形彩珠？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人形彩珠是种有实形的幻器，未发动是彩珠形，可以炼制为人形，持有者可以加持自己一段时间的思想和灵力与它身上，严格意义可算作一个不同面容又无害的□□。只是炼制困难，迄今为止，只听说过南国千榭一族有人会。
“这……”
“不要找借口，辩机楼的人没有监控到人形彩珠并让他们进城，你我都难辞其咎。”
“诸钺啊，”御座走过来，“先不要追纠责任了，人形彩珠不会只有一个，快去调查吧。”
“是。”鹤年·诸钺俯身接令，一旁的鹤年·西沣也挽礼退下了，事情发生在雾都境内，有任何纰漏，该负最大责任理应是他。
御座波澜不惊的扫视着继续等着看飞鹄的民众，“大家继续吧。”
“是。”
一群人紧接着施起阵来，等候的民众没有人关心为何诸钺大人和西沣大人走了，这个万众瞩目的百年节，依然照常在进行。
蔚蓝稳稳立在一路小跑的鏊琑金头狮上，手持王令，英姿桀骜。一道光弧破开人群忽然向他劈来，她临危不乱，步伐急退，光弧劈在鏊琑金头狮背上，它吃痛的扭了扭身躯，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女子一步跃上狮头，厉声道，“是谁不要命了。”
人群四散，其后的各楼将才和长卫纷纷围上前，大批的府兵训练有素的保护民众撤退，空出这片街区。足有几十人从避祸的人群中冲出，个个手持武器飞身上前，蔚蓝没有动，长卫们已经自觉地去拦截他们。
于清此时正在队伍里，见这群人统一的黄服打扮，但风阵斗技却是五花八门，其中有几人的身手却还透着熟悉，沉吟道，“好像是祁朦山的那群贼寇余孽。”
“他们怎敢入城？”
有人不相信，于清也不好多解释，这时蔚蓝的目光却转到更远处的高楼背后，敛着锋锐的眉宇阴沉得像随时抽刀的屠手。
战乱来的快，结束得也快，进百的长卫平日在外个顶个都是独当一面的人才，此时一同出手转眼就收拾了这群连鏊琑金头狮都伤不了皮毛的乌合之众。
十几个人结了面大的封锁阵笼，将这些人锁了进去，他们被围在中心，好像待宰的羊羔。
“胆敢在雾都行凶，你们到底是谁？”一名长卫走近盘问，阵笼里重伤的一人忽然道，“哼，鹤年家的走狗，你没资格同我说话。”
又是几番争执，蔚蓝一记虚刃划过去，锁阵的长卫们一惊，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见虚刃穿透了阵笼，持阵的长卫们皆受阵破之力冲击。眼见着虚刃没入了说话的那人胸口，眨眼，就闭上了还在大放厥词的嘴。
“不要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这城里还有别的人。”蔚蓝道。
行凶者见阵笼破了，竟四散奔逃，杀出重围，长卫们略一愣，又立马分出人马去抓捕，还剩下一半已然身死或再动不了的人，其中又一人见这女子一言不发就取了他们领队的性命，愤愤道，“鹤年家的走狗们，我们是祁朦山罗斘堂的人，你们这些混蛋杀人烧山，封了我们的太幽剑，我不会发过你们的，你们鹤年王府很了不起吗，以为有沙家撑腰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主宰是霸王了吗，我呸……”
又一记虚刃没入他的胸膛，蔚蓝轻声对着剩下的人道，“不要说废话，只要说明是谁指使你们来闹事的就好。”
人群惊颤，但仍有人视死如归，“罗斘堂的人不受任何人指使，我们来拿回被夺走的尊严，鹤年家的走狗……”
——十几道虚刃瞬发，不管是已经死了或者没死的，皆中一记，不留机会。
此时长卫们渐渐抓回了逃跑的人，他们被甩到一群死尸中间，匍匐在鏊琑金头狮脚下。
蔚蓝目光扫到他们身上，面无表情的道，“想逃跑，看来是不太想死的。能交代的都自己交代吧。”
“今日若我等不死，来日必取你们狗命。”
众口一词，女子没了耐心，“好吧。”双手结印，一柄寒光宝剑从白芒中析出，她手握利剑站在狮头上纵剑一削，又是几颗人头落地。长卫们一般不敢和这皈途来的贵客多说话，此时也忍不住劝阻，“大人，留活口。”
蔚蓝不理，再次挑剑一刺，迅捷的剑影擦过他们的肩膀飞出，又将两名刚被抓回来的人当场分尸。
原本还井然有序的百年节被这些人一阻，蔚蓝已经没有了心思继续持令游街。她驱策鏊琑金头狮一路狂奔，飞快的赶到最后一个目的地，她只需要再烧热蔑书炉，将王亲颁的手令扔进去溶解掉她的任务就结束了。
因为怕百年节庆典中贸然颁布宵禁会引起居民慌乱，王府只得派了大量府兵在每一条街道巡游，先前亲眼所见闹事的人见战乱轻易的平定下去，继续汇拢到馫狐楼前的小广场观看熔令。
红焰四起，沙家最惯用的风阵鸢尾在青铜巨鼎里翻滚，连带着广场上的温度都升高了一些。鹤年·诸钺亲自来到这里，观候节礼的最后一步。
巨鼎被烧得通红如碳，女子轻轻一抛，刻有‘沙’字的手令应飞入鼎，还未继续施火熔令，变故又生。
雾都第一高楼鄧槐楼走水，浓烟高飞，冲天的火柱点燃了雾都夜空，几乎是一瞬间响起了巨大的爆破之声，众人眼见着火花将不远处桐林广场上空的飞鹄给冲散了去。待列阵屠火的消息传到蔑书炉这边时，耗费了除王府以外最多白坞石的建筑已经大半崩坏，鹤年·诸钺气得一脚当众将鹤年·西沣踢了个跟头，说不出话来。
各楼出动，短时间内人员伤亡得到控制，这时突然一大批世家子弟冲到小广场，声色俱厉吼道，“我家玮方大人还在鄧槐楼喝酒……”
“我城暮念君正在鄧槐楼休息。”
“鹤年王府，你们什么意思……”
……骤然变故，部分在观节的各世家家将见鄧槐楼失火，又被鹤年王府派人围起来了，个个失了理智怒不可竭。鹤年·诸钺连安抚一下都吝啬不已，招手就令人拦了他们。蔚蓝仍在熔令，对周围一切毫不关心。
鹤年·雪瑞赶了过来，他面色憔悴，好像刚从鄧槐楼赶来，道，“一百来个人形彩珠同时列阵纵火，除了它们现场没有其他线索。”
鹤年·诸钺渐渐平息了火气，道，“鄧槐楼的结界呢，为什么没有触发结界防护？”
“还在查。”
两人对视一眼，鹤年·诸钺转头从义愤填膺的人群中按倒了一位，“告诉我，炼制人形彩珠是不是只有你们南国千榭一族才会？”
“当，当然……”那人不明状况，一时被吓到了。
“那好，所有千榭一族的人随我回辩机楼，好好解释一下一百多个人形彩珠同时对我府鄧槐楼列阵纵火这件事。”
“什么，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人形彩珠纵的火，”那人企图推开钳制他的手却没有推动，半趴在地上激动的道，“我们千里迢迢前来观礼，诸家皆有要人为此深陷险境，你鹤年王府不给个交代竟然想将这么大的一盆脏水泼到我族头上，欺人太甚。”
鹤年·诸钺伸手接过雪瑞递过来的几颗灵力已逝的圆润彩珠摔在那人脸上，“好好看看，是不是你们的东西。”
“这这……所有人都知道人形彩珠是千榭一族的绝密，我们又不傻，怎么会广而重之的使用这个东西为祸，再说，失火的楼里还有我族的五凰小姐。”
“是不是你们做的，只有等我调查清楚了我说的才算。”说完就命人将几个同为千榭一族的人按下。人群哗然，其他世家家将一时搞不清楚事态，痛心疾首的站在原地没了声。眼见着鹤年·诸钺一番雷厉风行将众家声讨控制住了，忽然又从远处冲来了一群人，雪瑞眼疾手快，还未让他们靠近，一把剑就挥了去，只是剑影再快，一道声音已经传了过来——“谁说鹤年王府没有人会炼制人形彩珠的，当初率先犯我罗斘堂的摘叶楼，不是号称有位机巧天下绝学的鬼手公子吗，他连寻澜家的驭兽决都能效仿，炼制人形彩珠又未尝不可。”
一石激起千乘浪，千榭一族的人气红了眼，“你鹤年王府到底想干什么？”
各世家俱都炸了毛，纷纷要求得个解释，更有甚者，出手帮助罗斘堂余孽抵抗鹤年王府的围剿，事态一时无法控制。
接二连三出现的罗斘堂余孽，人形彩珠，鄧槐楼失火，各世家拔刀相向，这个百年节俨然成为史上最混乱的一次庆典。
大批的府兵将民众驱散，蔑书炉前只剩下一樽烧红了的巨鼎对望着一方混乱。
蔚蓝缓缓将手令最后一角溶解，漫不经心收了阵。此时红芒当空，暗夜幽浮，火光冲天，刀剑上各自淬血，她本想一走了之，却默默站在原地，人群中骚动逐渐扩大，四面八方来观礼的大小世家抱作一团，不论他们一族是否全都有人丧在鄧槐楼的大火中已经不重要了，恨不能天下大乱的罗斘堂余孽已经替他们选好了立场，“鹤年王府要将各方势力派来的人都杀掉灭口，大家不要相信他们，只有齐心协力冲出去才有一线生机。杀啊……”
人心摇晃，转眼就是一座修罗地狱。她低声叹道，“怪不得唱了出阵曲。”话音刚落已经执剑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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