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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校庆


申南大学130周年校庆这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周末。

        活动大多在十点左右开始,但某两位年轻的夫妻校友,起得倒比往日上班还早。

        起得早,也不着急吃饭,而是全往卫生间钻。两个人都穿着睡衣,脑袋挨脑袋,紧张兮兮地一起盯着洗手台上的检测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第二道杠,始终没有如闻征预想中那般红起来。

        他有些失落,又怕自己的负面情绪,给妻子带来压力,因而及时把动作已经完成大半的叹气,强行扭成一个哈欠。

        “我们年纪大了嘛,前几次不成功也是正常的。”

        闻征大手一展,揽过身边人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

        “肯定是我最近总熬夜加班,身体机能下降了。以后可不能老这样了,得去跟我们总工要精神损失费哈哈哈……”

        姜妙歆被他揽着,面色有些苍白。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望着嘻嘻哈哈的老公,沉默不语。

        闻征见她一脸官司,显然是为这个结果情绪低落,双手都挪上来将人环住,认真地宽慰道:

        “没事的,别压力太大。医生说了,压力会直接影响人体激素水平。我们顺其自然就好了,嗯?”

        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黑,里面写满了关心,让姜妙歆不敢与他直视。她伸手抱住丈夫的腰,把头埋在他颈间,安静地摩挲。

        夫妻俩在洗手台的镜前厮磨了好一阵儿,闻征的安慰中渐渐开始多了捉弄的意味。姜妙歆被挠得发痒,从他怀里挣出来,推着他向外走:

        “快去换衣服吧,还要回学校呢。”

        闻征刚被推出去,又悄咪咪走回来,从背后将刷牙的人抱了个满怀。

        他像只撒娇的大狗狗一样,搂着她“嘿嘿”地傻笑,时不时还凑上去嘬两口她的脸蛋。直到姜妙歆作势要把牙膏沫子全抹他脸上,才赶紧溜走了。

        姜妙歆刷完牙,用起泡网搓出一坨洁面泡泡,揉上镜子里那张触手滑嫩的脸,有些失神。

        她掬一捧水将泡沫冲去,又在镜子下面的暗格里抽出一次性洁面巾,按压吸干脸上的水分,目光再次落到洗手池边的验孕棒上。

        镜子后面,是装修时精心设计的储物空间。这样,种类繁杂的化妆护肤品都可以藏起来,卫生间一进门只有干净明亮的大幅镜子。

        可是,如果有了孩子,这镜子,还能保持一尘不染的干净吗?这张脸,还能每日两次雷打不动的保养吗?是不是连像今天早上这样,她习以为常的厮磨和拥抱,都会渐渐变成生活里的奢侈品呢?

        验孕棒被丢进了垃圾桶,姜女士从镜子后面取出她的“糊墙”工具,一层一层,将方才那些纷杂的思绪,全部遮盖在精心修饰的妆容之下。

        ///

        闻征跟姜妙歆来到学校之后很快就分开了。他们并不是同一个系的学生,要去看望的老师也不同。闻征才停好车,就在校门口碰到熟人,一起去了机械学院,姜妙歆则独自走向法学院。

        申南大学是以理工科见长的综合性大学,法学院人少,加上很多同学毕业之后没有留在申城,留下的平时都在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因此姜妙歆很快就完成了跟各位老师同学的惯例寒暄。

        她掏出手机,半小时前发给闻征的消息没收到回复,看起来他还挺忙。也对,今年他们所长回母校做报告,是个大事,他作为大所长手下的小工程师,肯定得鞍前马后,随叫随到。

        不等他了,作为一名航天家属人,自力更生是非常重要的品质,她可不能饿着自己。姜妙歆非常熟练地拨通了戚鸣雁的电话:

        “雁雁,饭否?五餐门口见。”

        俗话说,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戚鸣雁上学时是班里唯二的女生之一,除了贺南鸿,她只跟班长兼室友徐一帆走得近。徐一帆毕业之后去了北方中车集团,不在申城,这次校庆没回来。班里的男生她都不熟,问候了几句近况也就没什么话说了。姜妙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尬得难受。

        先吃饭,下午还等着听闻征他们所长星辰大海的演讲呢。

        五餐位于机械学院和法学院中间,菜色又好,一向是戚鸣雁和姜妙歆约饭碰头的老地方。她们甚至不需要说是哪个门,就能顺利会面。

        戚鸣雁到的时候,姜妙歆已经在自动贩卖机里买好了饮料,坐在马路牙子上自顾自地喝着。见她来,主动把手里没开的另一罐递了过去。

        “你不是备孕吗?”戚鸣雁接过易拉罐,上面清楚地写着:3酒精度数。

        姜妙歆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不备了,什么狗屁科学,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怀孕哺乳要忌口我就忍了,这孩子还没影儿呢,先把人捆住,莫名其妙,爱咋咋地!”

        她一边说,一边豪迈地灌了口冰凉清甜的果酒,拉起呆愣的戚鸣雁向餐厅走去。

        “吃什么?水煮肉片还是刀削面?听说五餐新装修了,还多了瓦罐汤,你想不想尝尝?”

        两位大胃王受外头的物价荼毒已久,看到学校食堂的标价,激动地泪流满面,一不小心就点多了,几乎撑得扶墙而出。

        离讲座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她们俩手挽手,慢悠悠地在机械学院楼下大草坪上散步。

        “今天天气可真好啊。”姜妙歆用力吸了一口飘着花香和泥土味儿的空气,觉得周身舒畅无比。

        戚鸣雁抬头望望湛澈无云的晴空,一片蔚蓝之下,两排路灯上都装饰着喜庆的红色标语。

        “130周年,好快啊,我还记得我们上学那会儿,还做了120周年校庆的志愿者呢。”

        姜妙歆想起十年前的事,忍不住笑出声:“我们礼仪队专门分出一批人,负责万一下雨给上了年纪的老校友打伞。我一直担心自己不够高,前一天晚上梦见给九十岁的教授打伞,不小心戳到了人家。结果第二天阴了一整天,一滴雨也没下。”

        “我就没有这种担心,”戚鸣雁拍拍胸脯:“我当时是穿着小马甲站在学院门口,给校友指路的。我还记得,那天晚上要交实验报告,我跟徐一帆说,别看有的人现在站在这儿大方又淡定,其实背地里作业还没写完,慌得一批。”

        “谁叫你非要选这专业的。”姜妙歆戳了戳她脑壳:“戚鸣雁你就是个拧巴怪!高中三年学理科还没学够吗?叫你跟我一起报法律,非得学什么机械工程,写作业写到半夜流的泪,都是选专业脑子进的水!”

        “喂,我不学机械,你跟你老公能认识吗?我是你们俩的大媒人好不好?再说了,我当初费了这么大力气才学会的物理哎,为了上课不犯困,在教室后面站了好几个月呢!”

        戚鸣雁越说越不服气,摆出个指点江山的傲然姿态:

        “凭什么说女生就学不会理科啊?最讨厌高中班主任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我偏要学会给他看看!”

        “呐,你跟他赌气好好学物理我是没有意见的。但你为了这口闲气,高考志愿又坚持选了工科,多少是脑子有点毛病。”

        “好嘛好嘛,我老早就后悔了!”戚鸣雁撇撇嘴:“鬼知道高中物理在大学物理面前就是个弟弟,还有一大堆力学电学排着队找我麻烦,要不是有……”

        她说到这,忽然顿住。姜妙歆知道接下来那个人是她的忌讳,本想转个别的话题,却听她低头一笑,又接着说了下去。

        “……要不是有贺南鸿一直拽着我,就我那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肯定保不了研,能不能毕业都难说。”

        “雁雁,你没事吧?”自他们分手,姜妙歆还是头一次,听她这么平静地提起这个人。

        戚鸣雁伸了个大大地懒腰,泰然道:“忘了跟你说,贺南鸿,现在是我顶头上司了。”

        “什么?!”散步的人来了个急刹车,一下跨到她面前:“你没跟他吵架吧?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啊。”

        “我有这么勇吗,还敢跟上司吵架?”戚鸣雁看着冲上来的人,一时哭笑不得:“何况,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大家在外面混不容易,相逢一笑泯恩仇,不该提的就忘了吧。”

        姜妙歆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没从表情里寻到什么破绽,但仍有些狐疑:“你,怎么突然这么想得开了?”

        午后的阳光把大片的草坪晒得翠绿温热,戚鸣雁走累了,干脆在柔软草坪上,寻个舒适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回来了,我才意识到,这么多年,我耿耿于怀的,原来并不是没有结果的初恋,而是那时候自己的无能为力。考英语、进外企、去虹港,其实都只是想要弥补当初,因为力不能及,不得不放弃的那种心酸吧。”

        姜妙歆见她坐得舒服,不由也跟着坐下来:“你想明白了当然好,不过如果真觉得在一起共事太难受,也别勉强自己,换家公司一样干。”

        “我才不换,戴柯这智能出行组不错的,有朝一日,它成了风口上飞起来的猪,我就是潜龙在渊时期的大功臣了。”

        “好——职场精英,新时代女性之光,我们这些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小文员是追不上你啦。”

        戚鸣雁凑近姜妙歆,撞了撞她肩膀:“别啊,我等着你升成大法官呢。”

        “不升,我要躺平,谁也别想劝我努力,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非常满意。”姜妙歆说着,干脆直接在草地上躺下了。

        戚鸣雁看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眉宇间却隐隐带了些愁虑,笑容明显没有达眼底。

        “我觉得你情绪不太对劲,不开心啊?”

        姜妙歆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抬手捂住眼睛,闷闷道:“年轻的时候,安全措施一点不敢放松,生怕怀孕。现在想怀了,又怀不上,烦。”

        “别急啊,”戚鸣雁在她旁边盘腿而坐:“缘分没到呢,越紧张越不来。放松点,它可能想给你个惊喜。”

        “惊喜……”姜妙歆苦笑一声:“是惊吓吧?好不容易攒点钱,都得给碎钞机垫进去。”

        戚鸣雁在她的语气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忧惧:“妙妙,你是不是,不想生孩子啊?”

        姜妙歆依旧捂着脸,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到淡淡的声音:

        “养孩子,家里肯定要来人。不是他爸妈,就是我爸妈。唉,跟长辈住在一个屋檐下,想想就不自在。”

        然而没等戚鸣雁想出安慰的话,她已经自己坐了起来,面上的不豫一扫而空:

        “天气这么棒,别说这些愁人的事儿了,反正也还没怀上,走一步看一步吧。”

        姜妙歆一把搂住戚鸣雁,摇来晃去地揶揄道:

        “今儿听了个好消息,贺南鸿在你这儿绵延多年的阴影,总算去了根。春光无限,重获新生,有些人终于可以再认真地谈恋爱了。说不定,今年就是你桃花转运的那一年呢?”

        戚鸣雁被她晃得浅笑嫣然,望着不远处的嫩黄迎春,亦对未来生出几丝期待。

        她的春天,在他离开那一年停滞。现在,心结已打开,或许,她真的能重新开始寻找自己的爱情了。

        ///

        闻征这校庆日可以说忙得脚不沾地,调设备,贴名牌,搬宣传册……直到下午一点,才端着统一订的盒饭,在报告厅外面狼吞虎咽。

        飞快地结束了午餐后,他拿着矿泉水走到长廊尽头的窗户前,打算稍事休息喘口气儿。

        肩上忽然被人一拍,一个有些陌生的男人出现在他身旁,看长相,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是……贺南鸿?”

        贺南鸿咧嘴一笑:“闻工不认识老同学了?我变化这么大吗?”

        “天呐,你什么时候回国的?”闻征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特地来参加校庆的?还是留在申城发展了?”

        “我年后来的,找了申城的工作,现在在戴柯做咨询。”

        “回来好啊,欢迎精英归来!”闻征搭上他的背,热情与他聊着近况,脑子里却在想:戴柯……好耳熟的公司啊,在哪里听过呢?

        几番寒暄下来,多年不见的距离感很快消弭。两人是高中同学兼大学同学,又有戚鸣雁跟姜妙歆这层关系在,从前本来就处得不错,只是后来毕业了,忙于工作,才渐渐少了联系。

        贺南鸿与闻征在窗前聊了许久,直到一瓶矿泉水喝见了底,才状似无意地问:“你老婆,现在在哪儿啊?”

        刚刚才说过姜妙歆在法院做书记员,这个问题显然问的不是工作单位。闻征挠挠头,迟疑道:

        “她说她吃撑了,跟戚鸣雁在楼下草坪散散步……”

        话说到这,闻征脑海中灵光乍现:他想起来戴柯在哪里听过了!那不就是戚鸣雁的公司吗!

        闻工程师了然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贺博,你想问的,不是我老婆吧?”

        某位贺博士拧开手里矿泉水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喝了一口,掩饰意味不要太浓。

        闻征抿嘴偷乐,指着窗外的大草坪道:“看见那两个坐地上的姑娘了吗,你要找的人就在那儿。”

        贺南鸿拍拍他肩膀,神色有些腼腆:“多谢。”

        闻征目送那个西装革履的身影远去,十分上道地掏出了手机。

        “喂,老婆,你上来一趟,我领带系不上了……啊对……刚刚搬东西勒得慌,我解了……”

        挂了电话,他一边上手拆自己的领带,一边乐呵呵想着:戚大媒人,不用谢,我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

        姜妙歆被闻征一个电话叫走了,只留下戚鸣雁自己在这。

        时间尚早,距离讲座开始还有四十多分钟,现在去报告厅也是坐着等。既然都是坐着,就不如坐在楼下草地里,有阳光,有微风,这个角度,远远还能望见波光粼粼的人工湖,美得很。

        戚鸣雁双手抱膝,微微阖上眼,舒适地享受着春天的午后。

        身侧似乎有人走近,她睁开眼,正瞧见贺南鸿在旁边缓缓坐下来。

        “贺组长,好巧,你也来听航天所的讲座吗?”

        贺南鸿双手支在地上,看起来比她更舒适:“宋所长是德高望重的学者,他的讲座,很值得来听一听。”

        说完这句,他们俩很久都没出声,只是安静地坐着。

        贺南鸿记得这片草地,春夏之际,很多人会来这里放风筝。不远处就是垂柳掩映的一湾浅湖,入夜时分,湖畔长椅上会有很多约会的小情侣。

        曾经,他和她,也是其中一员。

        这次回申城,她表现得如此平静,就好像,他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分别多年,职场偶遇,仅此而已。

        他有时会想,如果她气恼、愤怒、质问,他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道歉、挽回、求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

        可是她没有。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这么多失控瞬间,她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好到让他有些慌乱。他分不清楚,她是出于工作的体面掩饰了内心的变化,还是,他的出现,原本就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他在这样的猜测与推演里,忐忑了许多日子,始终找不到合适时机,靠近她的心。

        或许,申南大学也在鼓励他,给他机会。

        在这片熟悉的校园里,有那么多他们共同的回忆,能让他鼓起勇气,揭开那个数年来不敢碰、不敢想、以为盖住就看不到、事实上却根本没有痊愈的旧伤疤。

        “戚鸣雁。”出声的一刻,贺南鸿似乎看到,他一把掀起了伤疤上覆盖的白布。

        身侧的姑娘转过头,眼神中带了疑惑。

        “当年的事,对不起。”

        简短的一句话,像是锋利的刀子,一刀割开化脓的伤口。乌血瞬间涌出,痛,又痛快。

        他不敢看她,既期待,又害怕她的回应。像是交了卷,在当场等批改分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听到一声平和的答复。

        “不必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

        戚鸣雁眺望远处的湖面,唇角轻扬:“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湖边,看到那对闹分手的情侣吗?”

        “你是说,那个跳湖的男生?”

        “对。”唇角的笑意更盛,比绽开的迎春还要美丽:“我以为他只是放狠话,没想到他真的会跳下去。”

        贺南鸿想起那天晚上的见闻,语气亦轻松了起来:

        “我也没想到,这湖竟然这么浅。我都准备好报警救人了,结果水面才到他腰。本来很悲情的青春疼痛片,一下子成了搞笑片。”

        “是啊,尤其他站在水里,湿淋淋的,一身狼狈,他的女朋友却在岸上表达了无情嘲讽。”戚鸣雁学着记忆里的样子,模仿道:“你真的想死,还能记着跳湖之前把手机掏出来放岸边?赶紧上来吧,演电视剧吗?丢不丢人?”

        贺南鸿其实不太清楚话题为什么这么跳跃,虽然跟她一起回忆从前很美好,但他本来在说的,不是他们分手的事情吗?

        戚鸣雁长舒一口气,偏头望向他:

        “你看,生活不是演电视剧,没有这么多冲突情节。即便年少时,以为深情多么不可失去,冲动上脑那一刻,也会记得把手机掏出来再跳水。做人现实,没有错。你的选择,也没有错。我们当年只是,不够爱而已。”

        她站起身,抖了抖有些酸麻的小腿,笑容释然又温和:

        “人,离开谁,都是可以好好生活的。所以,贺组长不用介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贺南鸿感到,他积封已久的伤口,脓液渐渐流尽,却没有任何痊愈的欣喜,而是溢满了麻木的钝痛。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这答案,甚至带给了他从未设想过的恐惧。

        气愤、哀怨、不原谅……都可以。可是,如果她彻底放下了,他是不是,就只是一个陌生人。他,还有机会吗?

        站起来的姑娘已经摆脱了腿脚的麻痒,小小地跺了几下之后,抬手看了看时间:

        “贺组长,差不多快开始了,我们上去吧?”

        贺南鸿沉默地站起身,随着步伐,心一路坠下去。直到坐进宽阔明亮的报告厅,脑海中依然一遍遍回放着她刚刚那个平和的笑容,和那句释然的话语。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他抬眸,目光落在前方那人卷曲的长发上。她今天穿了条圆领连衣裙,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在栗棕色的披发间若隐若现。小巧的耳朵露在发外,耳垂上没有任何饰品。

        她在认真聆听演讲,时而还会打开手机做些记录。专心致志的表情,跟他第一次在习题课上注意到她时,一模一样。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吗?

        也好。

        如果要回归陌生人的话,他重新追她一次就是了。

        从楼下就始终绷直的嘴角,忽而软下来,微微翘起。贺南鸿抬手,无比自然地拢了拢前方那袭柔顺的长发。

        头发的主人背影一僵,缓缓回过头。

        贺组长迅速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有个草叶,帮你拿掉。”

        戚鸣雁被他坦荡的眼神看得心虚,咽了咽口水,用极轻微的声音说了句: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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