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场:革命大联盟

后来。

        后来的事情，楚非就不甚了了了。

        他的记忆终结在那个初秋的早上。

        不很冰冷的天气，落叶，行人，天空中一辆辆悬浮车仍旧疾驰着，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

        黑发的女子难得露出有些弱势的一面，没有拒绝他伸出的手，而是选择了紧握。

        ——那么紧的力度，从前，现在，都不曾再经历。

        他记得她笑靥如花，眉目如画，捋起耳边发丝拂过发卡的动作美丽得不似真人。

        至今仿佛还落在他耳畔的声音轻柔缓慢。

        却成了楚非此后一生都不再敢触碰的梦魇——即便在最恨她的时候，他也没有沦落到过如此地步。

        密密麻麻的黑暗里，他以为迎接他的会是反-联盟的刑-讯、审问，甚至杀-戮，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一句轻声的耳语:

        “有时候，我会恍惚觉得……你-爱-的是我。”

        “可我知道……呵。”

        ——你知道什么？

        楚非似乎听到自己的灵魂发出了一声悲鸣，像是受尽磨难拼命保护的珍宝将碎，心神动荡，不能自已。

        然而他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也听不到外界一个字。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楚非在最后一刻悲哀地想——你问了，我就会回答啊。

        你不是不知道的……

        不。

        从陌生的边陲星球上醒来的楚非忽然明白了。

        少姻有多么骄傲——她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她不会对别人说哪怕一句好话，连真正的关心也不会挂在嘴上，而是做得多，说得少。

        而他呢？

        他们其实……大差不离。

        他同样不常表达。

        自他和她“相认”，他们朝夕相处，他分明地发现了所谓的“恢复记忆”都是假象，可他却只字不提。

        他以为，这是体谅。

        可在她看来……

        楚非轻笑了一声，声音里无甚温度。

        人类发展到现在，寿命普遍已经延长到了一倍有余。

        两百岁，是平均水平。

        传说中的奈何桥可以订百年之约，楚非想，如果这是真的，那就让这些恩怨都结束在这一辈子吧。

        还有下一个世界的话，他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反正他从来不是她的对手，可不知怎么，这一次竟然会两败俱伤。

        楚非将余下的人生多用在了基因改善上，对外界的事情，只是隐约有一些听说。

        听说，银河联盟因为他这个叛-徒已经支离破碎，议长楚含被迫下台。

        听说，反-联盟-执-政，民众欢呼不绝，小规模暴-动虽然依然存在，可已经不能再成事端。

        听说，“议长之子”在面对反-联盟军-队时没有反抗，直接身死。

        听说，一月后，前议长楚含一家遭到敌对者暗-杀，全都葬身导-弹。

        听说，反-联盟掌权一月后，杀星少姻战死……

        忆起最后一段“听说”，楚非拿着试管的手不动，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苍白的面孔——无血色，无呼吸。

        他闭了闭眼，复睁开的时候，漆色眼睛暗沉，不动声色。

        夕阳时分。

        实验室外传来脚步。

        楚非停下对离心机中血液的观察，脱下白大褂，去到会客室，起身迎过去，笑容温和:“母亲。”

        楚母点了点头，把保温桶放到桌上，叹了一口气:“你爸那个倔老头……他……唉。”

        就算被救了回来，还是不能原谅。

        楚非不甚在意，揭开盖子，安慰她:“没事。这是我应得的。”

        楚母沉默。

        楚非拿起勺子，开始吃饭。

        半晌。

        她幽幽道:“事实上，有时候，连我也觉得……是不是我们以前错了？”

        人与人本该生而平等，怎么能单凭基因判定一个个体的优劣呢？

        楚非一勺一勺地吃着饭，没有答她。

        世上本无对错。

        只是世人各有想法，喜欢对对错加以主观判断罢了。

        而必将胜利的立场，从来都是站在多数人那一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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