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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二场:革命雍王朝


金殿里,瑞兽石雕护在高高的玉陛两旁,伺候的宫女慢慢打着扇子,低垂着眉眼掩住自己身上的哀戚。

        玉陛之下,百官跪服。

        其中一名儒衫老臣深深跪拜,悲呼:

        “陛下!叛军将领已直入江南,若陛下再无决断,怕是要大事不好啊陛下!”

        他话音一落,又是“咚”的一声猛地叩头,文武百官也随之整齐划一地叩首,其声响之清脆,直让人疑心他们那不是一群人脑袋,而是一堆好冬瓜。

        楚非坐在龙椅上,仗着别人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漫无边际地想。

        十分镇定。

        ——尽管他才穿来十五分钟不到,已经大概弄清了这是个什么状况。

        京城被围,朝廷受困,本该做主的皇帝竟然在百官参拜呼号之时倚在龙椅上睡着了,给了楚非睁眼的可乘之机。

        这个状况,是要遭啊。

        但是他现在还陷在上个世界的情绪里,心情很不好。

        这个时候做决断,他也是要为人命负责的。

        楚非只好先一句话不说,看底下是个什么反应。

        没想到,群臣对他一语不发的状况倒是适应得十分良好,几个带头的有志一同地吵嚷了七八分钟,最后其中一个老东西才假模假样地出列做了了断,如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楚非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传说中的被架空的皇帝。

        叛军、权臣、昏君。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能说个“不”字吗?

        当然能。

        冬瓜声响完后,雍帝问出了自上朝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京都距江南何远?”

        底下跪着的某御史一愣:这发展不对啊。

        转眼去看苏相,却见苏相一派镇定,八风不动地跪着,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啧,不愧是做官做到顶的人。御史心里一叹,老实低眼,不敢放肆。

        楚非问完,老半天没人开口说一个字。

        他就纳闷了——皇帝发问,怎么没人回答呢?

        孰不知,他问话里没有指明谁来回答,擅自开口触了这喜怒无常的皇帝的霉头,丢了官帽是小,可谁又丢得起脑袋?

        君臣相顾无言半晌,楚非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清咳一声,红了耳根,道:“丞相,你来回答。”

        众人又是一愣:明明问的是地理,怎么又点名丞相回答?这……难道是觉得丞相践越,要拿他开刀吗?

        伏拜在底下的朝臣瞬间冷汗淋漓,脸色煞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楚非不了解皇帝的身份在古代到底是怎样一种权威,自然也就不了解他们这些弯弯绕绕,只是看着为首的七旬老头听到指名身体一歪的样子,很是奇怪。

        难道他猜错了,这里最大的官不叫丞相?

        叫他回答个问题而已,至于这么害怕?

        苏相也勉强以这句话告慰自己,定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慢慢直起身体没有拖延地答到:“回禀陛下,京都距江南之地远极四万三千一百里,近至一万五千四百里。”

        幸好丞相能文能武时常翻看典籍,老年痴呆也还不严重,否则就是万死也不足以谢罪。

        群臣悚然变色:好大一个坑!

        楚非自己并不觉得。

        他问了一句还不够,又问了第二句:“依丞相之见,若步行,须得多久?行马,又当如何?”

        楚非努力按照自己忘得七零八落的古文里的说话方式颠三倒四地拼凑了两个问题,自认为理解上没有问题,丝毫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又给了一群人一个下马威!

        想想吧,他们刚才才集体在丞相的带领下逼着皇帝下决定,结果皇帝这才一开口就是“依丞相之见”,这是威胁吧?这绝对是威胁吧?

        我命休矣!

        苏相心里高呼一声,面上显出哀色,却不得不强压下悲意伏地道:“回禀陛下,若步行,少则一月,多则数月;若行马,少则七日,多则半月。”

        皇帝这么问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按照这个语法错误继续一错到底,不敢改正,只敢按自己的理解答题。

        其实楚非一开始的判断并不对——这不算是个被架空的皇帝,而是个极度任性的皇帝,为了能有个真正做主的人,苏相才成了领头羊,看起来是朝廷一霸的架势,其实人家冤枉得很,一个到了“从心所欲”境界的古稀老人,要不是出于无奈,谁TM的愿意天天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跟皇帝对着干啊?!他又不是嫌自己命长!

        楚非表示:我才来,一无所知,问几句话,你们不要那么紧张。

        苏相贴身的内-衣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听完回答,看起来总算消停了。

        底下的人吁出一口气,结果还没吁完,皇帝就任性地来了一句:“既然这样,那就赶快调人阻击啊。”

        摔!

        群臣怒目:这样的皇帝,怪不得底下那帮人要革命!他们也想造-反了怎么破?!

        苏相没被他吓死,却差点被气死!

        忍着气,苏相顶着一脑门子汗沉声道:“陛下,江南已破,江南守军不但溃不成军,更是有加入叛军的愚顽之徒,如今他们已经向京都而来,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连官兵都被策-反了?!

        楚非目瞪口呆。

        ——除了末代皇帝,他还没听说过这么窝囊的朝廷!

        ……等等!

        楚非猛地醒神,嘴里发苦:他不会就是个末代皇帝吧?

        ——当下自然还不是。

        千里之外的小股“难民”队伍里。

        “楚室统领江山已达数百年之久,实力难测,京都不比州府,护城河便是第一道难关,城内更有只忠于楚室的禁军把守,恐不好拿下。当今楚室雍帝楚非无道,却难得有几分兵才,如今被我等策下江南,京都戒卫理当更严,主公仍是要小心为上。”破布褴褛遮身蓬头垢面的女子站在为首的面黄肌瘦仍不掩魁梧的短衫汉子旁边,脸上神情畏畏缩缩,

        话音却小而坚定。

        这支浩浩荡荡的“难民”队伍,虽远远是脚步漂浮的模样,但真遇上老道的行伍之人细看,必然暴露其排列间的章法和气势。

        大汉长得肌肉遒劲,一副猛人的样子,可目光却沾沾有神,说话做事更是成竹在胸智珠在握:“少军师放心,我必按少军师所言行事,绝不鲁莽。”

        说得倒是好听,血性上来了,还不知要干出什么“大事”呢。

        少姻心里默默闪过这个想法,却被她极快掐灭。

        不论如何,事情做到这一步,就算这个贺袁山真的又灵机一动,她也只能先做好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哪怕失败以后,这个烂摊子没法收拾。

        谁让她欠他一条命呢?

        少姻低下头,不再多言。

        她本是江南以外的富庶乡绅捧在掌心里的的小女儿,无奈当今昏庸,手下无道,当地县官看她貌美又贪她父亲钱财,强逼她去做妾,她父亲自然不应,没想到直接被下了冤狱,她千里迢迢逃到京都告官,竟然就因为天子好美,差一点被强扣!

        忍不了这口气,又大仇未报,她只好使了巧计逃脱,没想到路上遇到强盗,她又被迫进了贼窝。

        万幸的是,这一伙强盗正好遇到了一拨难民,对方将她救了下来,收留了她。

        都是可怜人,自然很快就一条心了——国贼猖獗,昏君更是无道!

        一行人决定落草为寇。

        说是草寇,实是可怜人聚在一起,吃的粮食都是自己亲手种的,遇到难民甚至愿意伸手救济,除了不服官兵并与之斗法,几乎和普通村落没什么两样。

        少姻在这支“强盗”队伍里智计无双,很得为首领敬重,成了“二当家”。

        然而老天无眼,恶人猖狂,这些官兵不好好地去缴真匪,却要拿他们这群手无寸铁的真百姓假盗贼向上邀功!

        上百口人,几乎死绝。

        少姻如果不是运气好遇到了逃役的贺袁山一行,不要说后来的亲手处决那个县官报仇了,就是能不能活命,也是悬而又悬的问题。

        她欠贺袁山一条命,不能还他这一命,只能还他一个愿。

        何况,明是这世道昏庸,他是顺势而为,她有什么理由不帮?

        少姻抿紧了唇,眼中透出刻骨的仇恨:昏君,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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