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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皇帝老子


当天下午他是第二个来寝室的,母亲正在打扫卫生,吴言随父亲去旅店取行李,待到回来时就看见自己上铺多了一个人,一眼望去只见他暗黄的皮肤,一身单调的黑色,半寸长的头发挂满了衰老,不禁让人感觉此人很沉,特别是他那黑色镜框下的两只眼睛给人一种深深的死寂,绝望到极点之后的死寂。

        母亲给介绍“这就是我儿子,这是你新室友,快!你俩先认识一下,以后四年多还点相互照顾”

        “我叫徐梦达”

        “吴言”两人握握手。

        自己带铺盖卷尽管千里迢迢多熬一些辛苦,但和从学校买来的垃圾相比这点儿苦却是算不得什么了;徐梦达应该是独身来到学校,连被褥都是刚从小贩那买来的,质量差的很,用手使劲一搓都掉渣。

        下午四点以后整个楼层逐渐热闹起来,走廊里熙熙攘攘,不消片刻208寝室就又涌进了三对父母;狭小的空间瞬间显得比肩接踵,好在初次相识,彼此都虚怀若谷。

        三号铺是一个大高个,姓许叫学国,尖下巴高颧骨,古铜色的皮肤,方额头,一双复古眼镜、说起话来略显拘束。

        与之相比四号铺则显得脑满肠肥,五官中等,名字稍微绕口姓尤后跟双字文冈,不知是不是旅途劳累的缘故,他的笑容有些不自然,黑镜框后的眼神中总感觉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东西。

        和吴言一样,五号铺的曹迎风也是带着自己的铺盖,但他和“我们”都不相同,他贵为少数名族是受优先照顾的一代,特别是一口普通话说的字正腔圆,连吴言都自叹不如;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时不时的憨笑,不掺任何染料。

        六号铺的任鹏和七号铺的董武,则是在晚间吴言的父母都离去后搬进的,任鹏的气质很佳,董武当属彪形大汉,心直口快。

        每个寝室都有一个胖子,八号铺郑浩当之无愧,敦实的个头,一环抱粗细的腰背,那才叫一个插翅难飞。

        七人彼此熟络,唯有徐梦达沉默不语。

        与此同时吴言的父母并没有直接离开学校,而是提着两箱从家乡带来的特产找到了十号楼二楼,左手边硬红烤漆门格外醒目。

        屋内格调素雅,以实木居多;朝西对着两张办公桌,坐着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富贵相,年龄应该不出四十。

        “你们找谁”

        “我找一下潘主任,下午那阵我给他打过电话”

        “哦!坐吧,我给你们倒杯水”中年人微微一笑走到饮水机前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值班学生“你俩先回去吧”

        “不用了怪麻烦你的潘老师,这么晚了还让你等到现在”

        “晚会儿走也好省着堵车了”

        三人分宾主落座,母亲喝了一口水,开门见山的说到“潘主任,我想给我儿子转个专业你看有办法吗”

        一句话好像蘸了墨汁,大笔一挥在潘益脸上写下了两个字“意外”,再写下两个字“震惊”,最后收笔拾砚,潘主任徒然一笑;“你们这做父母的为子女可真是操碎了心”

        “话倒是这么个理,有啥用啊!该咋样还不咋样”父亲自嘲的回了句。

        “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五六年了,像你们这样有远见的父母少,太少”潘益五指交叉若有所思的继续说到;

        “这不也没办法吗,都考到这了也不能干看着他以后吃不上饭呢”母亲怅然若失,但随即又换了个话题“看你这福相,家里小子吧,上初中了”

        “欸!有啥福相啊,倒是个儿子刚上小学,这不前两天刚去找完校长想给娃调个好班,本来就不好好学,分个班环境再差,那不愁死了”

        出门时,母亲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搅在一起,尝不出个什么滋味。

        晚间依然闷热,父亲忍耐不住跑去卫生间冲了个凉,没想到刚一出来就看见母亲在一旁收拾行李,耳边接着电话;

        “不管了,爱多少钱多少钱,老弟你直接就给我订明天的机票,对,29号的,越早越好!我他妈就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她娘的没安好心,怎么样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她就是头白眼狼长着两天腿的畜牲,当时就应该把她在雪地里冻死,养活这么个孽种,这主意保证也是她那个搞破鞋的死妈出的,好了别说这些了,你现在马上开车回家,把咱爹娘看好了,不用等我跟你姐夫,我俩坐客车回去就行,好了,就这么定了,挂了”

        母亲扔了手机整个人坐在床上气的瑟瑟发抖,脸色铁青;父亲吓得目瞪口呆,赶忙给倒了杯水,询问缘故。

        母亲用手搓了搓胸口,长舒了口气,郁闷的说到“吴言他小姨自从出了那事以后,不好几年没回来了吗,今年突然又回来了也一直没什么动静,我以为她良心发现了呢,没成想咱俩刚走,这家伙就跑到咱爹那要钱去了,说什么她要结婚,让咱爹娘给拿二十万,咱爹娘哪有啊,没给!这家伙撒起疯了说什么老了老了拿钱入土啊,一帮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呢,死了这老房子也点有她一份;差点没给咱娘心脏病气犯了,你看我回去不拿刀剁了她”

        此时发生的一切吴言并不得知,他还以为俞琪回来只是为了看他好戏呢;而寝室七个人初次相识谈论的内容无非就是家乡、学费、专业,枪口都比较一致,至于高考成绩,那都是一道道疤,没有人愿意拿刀往自己身上捅,更何况未杀敌先杀己;除了吴言和徐梦达来自千里之外,其他人都住在附近的旗县,最远的不过五六个小时的车程。

        但只要一提起宿舍大家都怨声载道,只有徐梦达依然面对着墙壁不置一语;众人一番抱怨之后,吴言心里也跟明镜似得了,一想不禁更窝火。

        此处原为养殖舍,饲一些蟾蜍白兔小白鼠等等医学实验动物。后来由于新修实验楼,此处又归施工队使用,改吧改吧供工人住宿,最后因为学校加大了对三本的招生力度,寝室储备量出现了供不应求,然后他们就理所当然的住在了这里,然后吴言就理所当然的想到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就是不知道这所农场里羊倌们给羊喂得是什么草料,别只知道薅羊毛不给养膘,到头来羊倌们领着钱接茬薅羊毛,吴言他们就可怜的被赶到社会上挨千刀;倘若要问屠宰者看什么,看的不就是你这只羊身上肉多还是肉少,而社会只不过就是给这帮屠夫们加了一层双引号。

        一天的疲惫终将在酣睡的那一刻散去,众人谈论到无话可说也就纷纷乏累,尤其是动则二三十句的方言,听得吴言只能嗯嗯啊啊;吴言拿起盆去盥洗室,随行的还有董武;二人回来时看见走廊里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走来,看岁数三十出头,身后跟着一帮学生其中就有上午刚见到的卫哥。

        一进屋就听曹迎风说孙导来了刚查完隔壁寝室,尤文冈抬了一下眼睛又继续玩手机,吴言正纳闷孙导是干什么的,就看见徐梦达正坐在自己床铺上洗脚,心说“这小子可是真不外道”;余光瞄见董武一挥膀子关上了门,吴言放下水盆就听“咣当”一声响,门又被踢了回来,为首的正是刚才在走廊里见到的那名男子,尤文冈腾地一下站起了身。

        曹迎风说了句“导员好”,高个男子连头都没稀的回,直直的瞪着唯一还在坐着的徐梦达,呲着牙好像要咬人。

        “欸!那个同学你怎么还在那坐着呢,没看导员来了”一个短发女生站出来训斥道;

        徐梦达无所动容撩起水继续洗脚,屋子里的气温骤降十度,静的连彼此的喘息声都能听的见,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言把脚下刚打好的水不慌不忙的往徐梦达盆里一倒,抬起头不卑不亢的说了句“孙导,我舍友刚把脚崴了,站不起来,一直都换水冷敷呢”其他人随即附和到“是是是,刚把脚崴了”

        只见孙导面目狰狞,表情凶狠,伸出食指挨个指了一遍破口大骂“以后我来了,谁要是敢不站起来,还腆个大屁股往那一坐,别说到时候你妈的我让你们一个个全滚出去”说完飞扬跋扈的走了,寝室里鸦雀无声。

        吴言受到的侮辱远不及心中的震惊,他不敢想象这是一所大学吗,跟谁说谁信呢,世人眼中的高等学府集文明、道德、智慧、博学于一身的纯净乐土,竟然成了他人作威作福的天堂,真是握着鸡毛成玉玺,一手遮天当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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