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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鱼鲙


容桓回来后,亲自提审了喜儿一遍,对照两份供词,确实无误,就把她放回了。接着又亲自带人去了宣平坊,巴桑的住处。这地方有些偏僻,宣平坊的房屋样式都差不多,如果不是那几棵柳树伸出了墙角,容桓还不一定能找得到。

        敲了敲门,无人应答,衙役们直接把门撞开。这是间一进的院子,就几间房屋,一览无遗。

        按照容桓的指示,衙役们分成几队,去各个屋子搜寻,搜出来的能用的东西不多,但有一样珠穗,让人忽视不得。普通吐蕃商人,哪里用的起这御赐之物

        其次,在院子里,容桓发现了几粒茴香,上有踩踏过的痕迹,这是个新发现。

        回大理寺后,容桓又重新提审了四个吐蕃人,他们嘴硬的很,任凭上什么刑罚,都不肯说一句实话,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信仰”还是因为别的

        容桓拿出珠穗,给众人看过后,领头那个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事和世子无关。”

        容桓想笑出声,这是大咧咧向天下人宣告,幕后主使就是吐蕃世子多吉。

        “呵。”容桓冷笑,“不说实话,打也不怕,那便关到死吧。”

        案子陷入了僵局,李二这条线也不能再用,吐蕃人明显不认得他。只怕宫里出了内奸,里应外合,可是楼庄带着侍卫都核对过两遍,年龄,体貌,甚至言语口音,人数无误。时间上,每个人都没有嫌疑。

        没有多出的人,没有多出的人,容桓想到了大理寺少卿韩嗣恩手头上办的一件案子,还是在上元节后,宫里出的一桩案子。

        于是,他马上叫来大理寺少卿韩嗣恩,带上此案的所有卷宗。

        楼庄也记起来,见到四个吐蕃人的当日,张德豫说的那个右银台门“秘密”。

        韩嗣恩从开春以来,也焦头烂额,寻常的案子还好办。这桩案子牵涉宫里,事情一出,众说纷纭,更有论鬼神者。

        “嗣恩,你大致说说当时情形。”容桓翻开卷宗,想从中找出一些细节。

        “此案发生在二月初二当晚,亥正时分,有小内侍经过太液池,发现了这具尸体。”二月二龙抬头,陛下和大臣们都在含元殿宴饮庆贺。大批侍卫调到含元殿周围巡守,太液那边守备

        不严,若非周边有灯火照明,尸体可能要第二日才发现。

        “划了108刀”容桓手指一顿,卷宗上写的清清楚楚,108刀,触目惊心。

        “正是,死因是脖颈上的一刀,出刀之人是个练家子,一刀毙命。”韩嗣恩看过尸体,且不说这背后的真相,凶手一刀杀害死者后,还划了107刀,手段极其残忍,导致尸身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

        “下官愚钝,还请王爷提点。”

        容桓和韩嗣恩共事多年,韩嗣恩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若非束手无策,也不至于说出这番话。

        “这桩案子,还有哪些疑点你细细道来。”

        “死者身上没有可以证明其身份的证物。但他身体健全,不是内侍。掌心以及指节处的茧子不是习武之人所有,是读书人所有。还有,死者指缝里有些粉末,泡在水里,分辨不出是何物,像一股药味儿。”

        身体健全,药味儿,会写字,宫里不就只有一处这下有意思了。

        接下来,容桓只嘱托韩嗣恩把其他案子办好,右银台门这桩案子,他自有定夺。使得韩嗣恩松了口气,只要有郡王出马,没有什么案子是办不成的。

        整合卷宗这方面,楼庄帮不上什么忙,容桓快速写了一张字条,连同珠穗放入信封里,让楼庄赶往公主府,交给容嬅后,今日就不必再来大理寺了,明早一同去紫宸殿回禀要事。

        楼庄骑马赶到公主府时,正遇到锦画采买回府。容嬅身边的圆脸丫鬟叫锦画,长的特别喜庆,楼庄是认得的,他匆忙下马拦住锦画。

        锦画向楼庄行礼,楼将军,她是见过多次的,不知道什么事,让他如此火急火燎。

        “楼将军,您是来寻公主吗”

        楼庄点头,“确有要事,可否带我进去”

        锦画也不敢拖延,没有再让小厮进去通报,直接带楼庄进府。

        春季,公主府的景致多样,容嬅也喜欢种些花草,让府邸看起来生机勃勃。若在平常,楼庄可能要驻足观赏一番。但此刻,他毫无心情,脑海里只有容桓皱眉写信,一脸的凝重。

        跟着锦画七拐八绕,终于到了一处亭子,幽深静谧,风吹草动,阳光透过亭子上垂落的柳叶缝隙,撒在容嬅的头发,衣服上。她慵懒的依靠在小塌上,读着手上的书。

        “公主,楼将军到了,有要紧事。”锦画唤了容嬅一句,顺道也说了未曾通报的缘由。

        “楼庄,你怎么来了”容嬅边说着,放下书,再递眼神给锦画和锦书,让她俩去前院。

        锦书锦画会意,将茶水倒满,再告退。

        “坐吧,喝些茶水。”容嬅将茶盏递给楼庄,春意盎然,喝些花茶才不算辜负这大好春色。

        “多谢公主。”楼庄道谢,再将怀中的信封拿出,递给容嬅。“公主,这是王爷嘱咐我转交给你的,十分要紧。”

        容嬅不明所以,接过信封,沉甸甸的。她让楼庄再用些点心,在这空档里,她把信封拆开,一串深紫色珠穗掉出,难怪有些沉。

        这枚珠串眼熟的紧,看质地和形制,是御赐之物。容嬅也赶紧将信打开,越看,眉头越紧皱。

        容桓写道,

        此物疑似先帝御赐,似乎曾赏赐给吐蕃世子多吉,其余吐蕃诸子未有若无法辨认,可去寻中书确认。

        也就是说,容桓要容嬅鉴定这串珠子是否为多吉所有,如果不能肯定,就去寻魏玠。

        容嬅将珠穗拿起,从珠玉质地,纹路形制再次反复辨认。但时间太过久远,容嬅不太记得清了。父皇对这些归顺的异族非常宽容,每年的年礼,赏赐都非常丰厚,所以,一时之间,难以对的上号。

        堂兄要她辨认,肯定是案子有了新进展,甚至还牵扯上了多吉,这可不算小事。

        “楼庄,随我去趟国公府。”容嬅将信和珠穗都重新放回封好。魏玠教授容郇读书,几个吐蕃质子他也比较熟悉,问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容桓和魏玠关系一般,也像是刻意避嫌。权臣和议过储君的郡王走在一起,有些老古董难免说三道四,所以容桓就通过“迂回”这条路,来问魏玠。

        便宜行事,容嬅没叫仆役赶车,只叫人牵了一匹马,马儿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经过楼庄时,直冲着楼庄打响鼻,好似撒娇。楼庄认出,是他打马球骑错的那一匹。

        见楼庄盯着自己的马,容嬅有些心虚,装作无事发生,引着楼庄奔向国公府,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国公府,守卫见是容嬅,麻溜的上来牵马,甚至连楼庄的身份也没有查问,直接引二人进府。

        “国公在何处先引我去拜访他。”老国公是父皇的恩师,容嬅幼时在国公府也住过一段日子,承蒙国公照料。

        小厮答:“和公子在后堂钓鱼。”

        老国公住在清辉堂,远离前后门。清晖堂后有一大池塘,国公爱钓鱼,便种了些鱼苗。

        楼庄仔细瞧了府内布局,一路经过的亭台楼阁,多种下竹子与柏树,苍翠欲滴,参差披拂,清风徐来,一阵回响。

        清辉堂那边,垂钓也快收尾。国公兴致正高,收获颇多,而魏玠那儿却“颗粒无收”,都是些小鱼。

        “啧,又被你吓跑了一条。”国公表示对魏玠很不满意。

        魏玠不语,仍是低头沉思,国公恨铁不成钢,继续道:“要你胆子大些,你不肯,鱼早跑了,还想什么。”

        正巧,看见容嬅和楼庄朝这边走过来,连忙招手,“小丫头,快过来。”

        “国公,许久没来看您了,您还是这么精神矍铄。我给您带了最爱喝的大佛龙井。”容嬅说完,楼庄上前,将手中的礼盒递上。

        “还是你懂老夫,玉郎,收着。”国公对容嬅这份礼很是满意。

        魏玠接过礼盒,用余光打量楼庄,只马球场见过那一回,楼庄的样貌魏玠不太记得清,但大致轮廓,他还是记得的,性子沉稳,身姿矫健。

        楼庄同样也在偷偷打量魏玠,魏玠身着一件衣摆绣着墨竹的圆领袍,腰间别了一枚碧色玉佩,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这位是——”国公看向楼庄,他告老后,很少过问朝中事,年轻的官员都不太认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气度和自家玉郎不相上下,让人难以忽视。

        “禀国公爷,下官任殿前诸卫将军一职。”楼庄不卑不亢,向国公行礼。

        国公一眼就喜欢这个年轻人,拍了拍楼庄的肩,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咱们这些老家伙,得给后生让让位子喽!”说完还瞥了魏玠一眼。

        “小丫头来,看看老夫今日战果如何。”

        仆役将两只篓子都提了过来,一只篓子里是扑腾扑腾的鲫鱼,怕鱼死了,还放了些水。另一只篓子,就四只小鱼,此刻正翻着白眼。

        容嬅忍不住想笑,“您的战果,当比运筹帷幄的苏老将军。”

        “玉郎这小子,心不在焉,鱼就在边上转啊转,他一愣神,全给跑了。再细看,钩子上根本没放饵。”国公损起魏玠,往往抓住关键,看似说鱼,实则不是。

        “阿耶。”魏玠不让国公继续说下去,有些心思,自己知道就成了。

        被魏玠打断,国公也没有生气,仍是笑呵呵,要留容嬅和楼庄吃午饭,尝尝他的手艺。

        容嬅点头,好不容易见老人家一回,陪同吃午饭也是尽一份心意。刚巧,好久没吃到国公做的鱼鲙和鱼鲊,也想得紧。

        国公很是高兴,叫来几个仆役,同他去后厨备菜,让魏玠招待容嬅和楼庄。魏玠见自己阿父走了,松了一口气,带着他俩去了疏朗院。

        疏朗院的环境就如同魏玠本人一般,竹柏树影交错,高风亮节,凌霜雪而不调。唯一突兀的是,种了几丛红玫瑰,开的正盛,可见主人悉心照料。

        容嬅心中微动,那时,生出了许多变故,父皇没有精力照看好自己,南平王叔也薨逝了,只有国公府他最信任。疏朗院她常来,魏玠也教她读书写字,给予了像兄长一样的关怀。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君臣。

        魏玠身边的江河上了茶水和点心,茶水暗香浮动,汤色橙黄,滋味甘醇,是容嬅喜欢的顾渚紫笋。

        楼庄嗜甜,龙井、观音这些茶他喝不惯,总感觉有些苦涩,这顾渚紫笋倒是让他耳目一新。

        容嬅放下青釉碗,让江河把袖中珠穗递给魏玠。“魏大人,此次前来,是有要紧事寻你,烦请你看过这个。”

        魏玠仔细翻看,“这不是多吉之物你怎么会有”

        “楼庄知道的多些,让他和你说吧。”容嬅示意楼庄向魏玠解释一番。

        “不久前,马场那件案子,我协助王爷一路仔细勘察,在平康坊抓了四个可疑的吐蕃人,昨日抽丝剥茧,在吐蕃人的院子里,发现了这个。”言简意赅,有关案情的细节不能透露太多。但是公主要自己把案子告诉魏玠,说明魏玠是郡王可以信任的人,楼庄就把大致情况解释了一下。

        魏玠听完,看向他们二人,心思转了好几个弯。“这就怪了,鸿胪寺那边安排的内侍不会出差错,除非是还有别的人接近过多吉。江河,你去将笔墨拿来。”

        江河拿来的砚,还是多年前用的那一方,朝中最清廉者,莫过于魏玠了。

        不知道魏玠写了些什么,洋洋洒洒一张纸,吹干后,装入信封里,连同珠穗一道封入大信封,让江河送到大理寺,见了容桓直接给他,不可经过第二人手。

        容嬅想,魏玠已有定夺了。

        接下来三人都不再说话,氛围安静又诡异,魏玠清冷疏离,口若悬河的时候,全都在朝堂之上,和那群老顽固据理力争。

        楼庄思绪飘忽,一路上就想了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

        容嬅想和楼庄说话,但魏玠在,有些话不好说。所以她期盼着国公赶快派人叫她吃鱼鲙。

        终于,还是魏玠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我新得了一些孤本,公主,楼将军可愿意参详一二”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孤本,不过是寻了个借口。

        容嬅轻车熟路走向书房,楼庄跟在她身旁,帮她拨开布帘。

        魏玠的书房,相当于一个小小书肆了,楼庄之前陪同燕北去过几次书肆,对其规模,布置都有些了解。后来燕北就不让他陪了,个中原因,想想可知。

        魏玠喜欢读史书典籍,嗜书如命,愿意重金购得孤本善本,还会手抄转送,容嬅有幸得过几本西域游记。

        “魏大人,雍和年间的史书修撰可找到人了”

        “陛下预备从吏部挑选进士,专门修书。我倒看好一人,苏老的次子,苏定方。楼将军可认得”魏玠先给容嬅挑了一本游记,再在架子上翻看其他。

        楼庄认得苏定方,关系也很不错。他和黄将军常被苏老将军邀请,去府里用饭,定方每次都在。老将军祖上都是行伍出身,到儿子辈,难得出了个读书人,还十分刻苦。定方中进士后,楼庄还特意去送过贺礼。

        “认得,定方为人踏实好学,严于律己。”

        “看来,君子所见略同。”魏玠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一本本罗列整齐的书,最后停在了一本小册子上。小心的取下来,递给楼庄,入目便是《兵法》二字。

        “魏某前些日抄写成这本书,难得有缘,便转赠给楼将军。”

        楼庄看不透魏玠在想什么,这份礼实在贵重。

        孤本难得,抄录一部书所花时间得要数十天,扉页上的兵法二字,笔法如行云流水,看得出魏玠的用心抄录。楼庄悄悄地捏了捏厚度,道:“中书,这部书太过贵重。”

        “很多人,费尽心思收了书,最后却束之高阁。我若能使其发挥最大的作用,才不愧对这作书的人。楼将军,总有一日,你可能会用到它。”

        楼庄这才收下,“多谢中书赠书的美意。”

        魏玠只是一片好意,容嬅却不这样想,两次见面,第一次在麟德殿马球场,魏玠分明就对楼庄产生了兴趣。第二次,就是现在,旁人求书,魏玠都是婉拒,而对楼庄,直接主动相赠。

        再看魏玠时,他又恢复了清冷与疏离,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三人在书房静静地看书,各不相扰,楼庄忙碌了几天,奔波于各个地点,还要思考案情,起初有点为难,后来好了许多。大将军的职务与断案相比,只需缉拿谋逆,后者要总揽全局,不放过任何一个漏洞,稍有不慎,整个案子就错了方向。

        难得有这片刻的宁静,可以舒缓一下压力。

        没过多久,国公遣人来,叫去吃鱼鲙。楼庄向魏玠要了几张牛皮纸,将书小心翼翼包好,放进怀中。

        容嬅很高兴,迅速把游记放回原位,“楼庄,你不知道,国公的手艺有多好。等你尝了,一定赞口不绝。”

        “公主爱吃鱼”楼庄“不经意”试探。

        “自然,萝卜鲫鱼汤羹、醋鱼我也爱的。”容嬅爱吃鱼,鱼肉鲜嫩味美,她还相信多食鱼肉能够健壮。

        楼庄默默记下这两个菜式,回头做出来让燕北尝尝。

        国公手艺好从菜碟子数量就可以看出,短短时间里,就做好了7个菜。

        鲜香的味道飘满了整个饭厅,都是容嬅爱吃的菜式。

        鱼鲙切的非常薄,宛若银丝,配有葱、姜、丁香等小料,装在小碟中。布菜这种力所能及的事,在国公府不需要仆役帮忙,反而更有乐趣。国公非常好客,接连让楼庄自己夹菜,别拘束。

        鱼鲊也非常软烂,香料的香味浸透在这块小小的鱼鲊里,既没有盖住鱼肉的鲜,反而还把这种鲜放大数倍。

        容嬅连喝了2碗萝卜鲫鱼汤,国公愈发自豪,这是对他手艺的肯定。

        酒饱饭足后,魏玠亲自送二人出府,和容嬅约定过几日一道去崇文馆,听容恪读书。

        ps:关于魏玠,我原本是想让他和延龄组cp,但经过楼庄粉头的提示,就变了方向。

        魏玠属于操劳国事,勤勤恳恳的,不太能兼顾家庭。兴趣爱好上,和延龄也是天差地别。

        再加上,延龄的cp属于日久生情类型,她和魏玠很少能见到,难以发展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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