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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丹书铁券


福安卯时起身时听见院子外的两声乌鸦啼,就听见外头的宫女窃窃私语,那年皇爷在关外受伤回来,生命垂危时乌鸦就是栖息盘踞在枝头,叫了三天三夜,闹得人心惶惶,都说见了乌鸦就要倒八辈子霉。

        “福安世子,皇爷在郊外营地马场里,让你用过膳后再去见他。”裴翁笑容可掬的走进来,命令后面的侍女放下几份早膳小粥,见福安还在望着外头的乌鸦,就示意婢女关窗户,“这里不常见乌鸦,晚些见着皇爷记得可不要说起有乌鸦飞进文华殿的事。”

        福安略有所思,嗯了一声。

        萧晋燊已经在教练场上坐了一个清晨,空旷旷的营地左右两边都是靶子,放眼看过去甚至能瞧见京都最高的莫华山,绿草茵茵的场地上只有站着两三个陪着来的内侍,其中的一个内侍托着梨木制的长弓,另一个抱着整袋木羽弩箭,都低头站着。

        “皇爷,福安世子来了。”裴翁出现在不显眼的一旁,将跟在身后的福安往前推了推,让他走到高台的步阶梯面前,压着声音嘱咐他,“先行空首礼,再请皇爷圣躬安否…”

        福安下跪后两手拱合,俯头至手与心平,头不至地而至手留在半空一拜,起身来,朝他一拜,又跪在地上,拱手平行的贴着与视线齐平,抬头而不敢抬眸。

        “会骑马么?”萧晋燊冷不丁的问,内侍已经牵来一匹黑骏的马驹候在福安后面,他很自然的接过裴翁递过来的杆烟吸了一口,眼神有些深邃,有点慵懒,带着半分的不经意,“到那匹马上去吧,不会摔着你。”

        福安抬头第一次看向皇爷,他一袭黑衣,就像是黑夜里的战神,阳光还夹着晨曦的雾水照耀下来,皇爷的脸时而阴冷忧郁,时而淡如白水,让人不敢靠近。

        裴翁刚把福安抱上骏马都还没有放开手,一声嘶鸣拉开晨暮的宁静,就是发疯的前兆扬起蹄子就要跑出去,不待扬鞭自奋蹄的架势吓坏了几个内监。

        这时皇爷突然伸出来手,拉住马绳用力一拽,烈马瞬间就老实安分的垂下马首。

        “皇、皇爷你的手没受伤吧,要叫太医来吗…”裴翁吓了一惊,见萧晋燊还在淡定的继续捧着那支锭铜的发亮的烟斗吞云吐雾,这才回过神要看看福安是否惊吓,福安也很安静,只是看着他双手还保持着用力的还在握紧缰绳的动作,显然也是害怕的。

        “啊景小的时候胆子也和你一样大,吓哭的眼泪都憋回肚子里,到了后半夜才会想起来这事出一身冷汗来。“萧晋燊说着不知道是夸还是骂的话,示意内监把弓和箭都交给福安,转脸就指着远处的靶子,“六艺里你也学得差不多,就给表演表演射箭吧。””

        话音刚落,萧晋燊的大手一扬,缰绳脱手,嘶鸣的烈马简直不受控制的就跑了出去,从裴翁面前一闪就飞驰而过。

        裴翁吓得毛孔出汗,回头就见萧晋燊心满意足的浅浅再吸了一口烟,见福安接连几次都脱靶,白烟闷在嘴里好久才吐了出来,“幸亏这不是吾的亲孙子,太差了…”

        裴翁黑脸。

        内监将惊魂未定的福安抱了下来,萧晋燊还困惑在原地,他真的想不明白还在这么弱的侄辈,啊景送他来难道真的不是因为乾光宫嫌弃,自己已经老到需要儿孙承欢膝下?自己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罢了。

        “上马去,射不中靶心就不要吃饭了。”

        萧晋燊毫不留情的坐回到宝座上,漆黑的眸子略带寒意,裴翁连忙又再次将福安抱上马,让内监牵着轮流到靶心前拉弓。

        福安年纪小,力气也小,好不容易能射中靶子,离靶心相差甚远,内侍再一次牵着马,拾好箭枝回到面前来,骑马出去,再次练习,再靠近些,仍是难以射中。

        “你说宫里人说那小孩聪慧,不是谣传?”萧晋燊不满的望向裴翁,见他尴尬的站着不动,随手就接过内监递过来的长弓,微微侧身,熟练的搭弓瞄准,聚气凝神。

        瞬间羽箭就“咻”的一声朝福安的耳旁飞速掠过,就正中百步外的靶心,他冷冷道,“瞎子都能射中靶心,看见了么?”

        裴翁欲言又止,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吩咐内监去把福安带过来,又看向吞云吐雾的萧晋燊,既肆魅又出尘,也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皇爷是否还要单独和福安说话。”

        “嗯。”

        他懒散的嗯了一声,见福安低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惊吓过度,萧晋燊面前牵过骏马骑上,福安倒是识趣的跟在后面,远远的裴翁和内侍呆在在不远处候着。

        “吾想你定然有很多东西要问,不妨就问吧。”萧晋燊左手御绳,右手端着修长的烟杆子吸了一大口,吐出一圈烟雾,“我想你知道仁宗的药里被人下毒了”

        福安低着脑袋并未接话,两只小手攥在衣袖子里,他心里很清楚,萧晋燊知道有人下毒的事情却在装糊涂,显然自己还没有这个能力来质问他为何束手旁观,恭敬的回话,“陛下身子抱恙,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那骑在马上的人勒住了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九岁小孩,冷的一笑,“说罢,那裴翁和小监都是吾的心腹,不必说什么假话来讨好吾…”

        “父亲说那份名单里,有三家萧氏,他本是一家,成王萧羽成也是一家,唯独最后一家出了任何的事,都不会有事发生,福安想除了天子,应该不会有谁可以逃难。”福安这会儿将头抬起来,慢慢道,“若是可以逃难的,就是连天子都不可以责罚的人。”

        萧晋燊目光陡然锐利,“所以你认为那个人是谁?”

        福安不答。

        “傅册那日去见你,听说你没有把名单给他,原是你也不知道那最后一个人是谁?”萧晋燊缓和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再吸了一口烟,觉得今日的味道有些苦涩,他看着福安乖巧的模样,不禁转脸一笑,“若是吾要重新做回那个位置上,福安会怎么做?”

        “那名单上是崇王萧越焱,皇爷要保的人。”

        福安面色平静的张嘴,这时春意料峭,吹得人有些发冷,他若非听见皇爷的这句顶包的话,也不可能确信自己的猜想,“宫里曾说是皇爷杀了崇王的父亲,才将他领进宫养,想必皇爷也是那夜知道萧氏三家,确定那个人就会崇王了”

        萧晋燊脸色暗沉下来,冷淡的说,“你可知胡乱诽谤,是要下狱的?”

        “陛下的药是每日都从医女那里端过去的,可最近被换了一个新的医女,是惠民馆选进来的,是由院判举荐,他的夫人曾经侍奉华阳公主,而华阳公主是是崇王的生母。”福安继续说着,顾不得会不会被责罚,“陛下明知道一查就知是崇王作祟,为何还要留他?”

        他端着长长的烟杆子吸了一口,不禁一笑,接着就是大笑起来,笑的连远处的裴翁都听的一清二楚,到后来,慢慢敛住笑,正色对福安道,“还真是个聪慧的小人儿。”

        “皇爷为何要偏袒崇王?”福安追问道。

        “他父亲桓王爷死在漠北一战,替朕挡下的箭,临亡的时候求了吾一个承诺,要丹书铁券,给他那个血气方刚的儿子,怕他误入歧途,吾便答应了。”萧晋燊想起了沙场上血骨铮铮的兄长强忍着痛,跪地求他,若是将来他儿犯下过错,祈求饶他一命。

        福安知道漠北一战是皇爷为先帝打下的最大的一场胜仗,军中已经三日无粮,铤而走险的深入敌军腹地,皇爷带兵作战在前线,生擒了首领阿鲁沙,以他的头颅祭旗,吞下了半个漠北王朝,其子孙用不可再侵犯边疆,如今还锁着阿鲁沙的长子在京都不知名处。

        萧晋燊斜眼看了一眼小腿,阿鲁沙那厮也算得上亡命之徒,几十个回合都不肯认输,被他打到跪地求饶,竟然还玩偷袭这一招,害的自己落下伤疾,常常疼的发作,太医说烟草里有行气止痛,燥湿,消肿的功效,没想到却依赖上了这烟杆成瘾。

        “崇王认为是吾杀了他的父亲,要立军功,想必日后定然要扳倒啊景自立,如今正在招兵买马,约莫在外头地屯着兵,差一个好时机罢了。”萧晋燊下了马,让福安过来,笑着问他,“你手里不是有份吾的手谕么,裴翁说你今日都写好了东西在里面了。”

        福安取出折子递了上去,是空白的。

        萧晋燊脸色有些微变,裴翁此时听见宫女急忙跑来低语一两句,急忙就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陛下出事了,今日吃过药后,呕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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