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周庭舒（1）
“其实每个人骨子里都是自卑的，就好像……”
“什么？”她歪着头问。
“不告诉你。”
我看着她的脸，心里默默说，就好像如果我不自卑，就一定会大声告诉你我喜欢你。
自负与自卑，本就是一体两面。
第一次听见“覃相悦”这三个字，还是因为尹欣然。
尹欣然是我前桌，苏吟蘅是我后桌。
那天下课，我转过身刚想跟苏吟蘅讨论一道极有争议的题目，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离开教室。
我见怪不怪地转过身想接着琢磨手里的理综题。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经常一下课就没影，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马上就要上课时才踩着铃声风尘仆仆地飞回座位上，甚至很多次被任课老师堵在教室门口。问他去哪了也不说，只对着我傻乎乎的笑。
发春了吧。我在心里暗暗地白了他很多眼。
那天我转回身，刚好和前桌的尹欣然视线相对——我清楚地看到，她的视线，是从我身后移到我脸上的——她也在看苏吟蘅空空如也的座位。
她的表情很奇怪，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失神，像突然被按了暂停键。我们对视上时，她挑了挑眉，转过身。
我低下头，开始想题。
临过道的一个女生走了过来，说实话，我早已经忘记了她叫什么名字。我高中时候基本没怎么和女生说过话，之所以对尹欣然印象深刻，是因为她确实是个聪明并且有野心的女生——很少见的女孩子。
师大附中是夏城顶尖中学，每个年级的一班更是学校重点培养的优等生聚集地。高一刚入学的自我介绍环节，她当着全市前四十名的面，自信张扬地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尹欣然。然后昂首挺胸自我介绍:我是尹欣然，我的目标是清大。然后走下讲台，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中宛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般回到了座位上。
教室安静了几秒，站在一旁的老师率先鼓掌，紧接着教室里响起雷鸣般掌声，久久不息。
之后老师说:尹欣然同学是夏城中考16届榜眼，下面有请市状元苏吟蘅同学自我介绍。
我是16届的探花。
苏吟蘅走上讲台:大家好，我是苏吟蘅。我的目标也是清大。
没了。
如此同步。
八卦就像感冒，一不小心就会被传染，且愈演愈烈。哪怕你不想知道，但或多或少还是会听说——班里传得最凶的，就是苏吟蘅和尹欣然。
入学安排座位时，老师把我们三个安排在一起，说是方便交流学习。
尹欣然很少主动和我说话，我也不怎么找她，但是她常常找我身后的苏吟蘅交流学习。每当自习课，她就提出和我交换座位，在哪学习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差别，而她经常在我“好”字没有说出口之前就已经拿着一套卷子坐在我的位置上，转过身问苏吟蘅题。
慢慢地，我发现苏吟蘅并不是会把野心写在脸上的人，相反他行事低调——凭他明明家境优渥，却丝毫不显山露水就可以看出。
高中时的男生，爱好无非打球看球看美女买鞋，穿着炫酷的新球鞋然后或有意或无意的在同学羡慕的眼神下“不小心”讲出价格。
可是他三年来都是普通的运动外套，干净的白球鞋，我也一直以为他家境一般——直到有一天早上，我在学校附近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买早点，巷子年久失修，墙皮脱落得厉害，许多砖头与垃圾袋夹杂在一起，堆放在角落。这里环境并不适合卖早点，但价格却比外面要便宜得多。
我提着早点，刚要走出巷子，拐角处突然拐过来一辆车，然后他从那辆限量版红色兰博基尼下来。
我从小就喜欢车，各种豪车或普通牌子的车:山地越野汽车，跑车，敞篷车……各种牌子，无关其他，单纯爱好。那辆车不久前我刚在娱乐报纸上看到过，国内限量版兰博基尼。
后座车门大开着，一个打扮得艳而不妖的中年女子一直拉着他的衣袖，跟他说着什么，他很敷衍地打断:“好了妈，我知道了，您放心吧。”然后调皮地关上了车门。关之前还特意确认了一下没有夹到母亲的手。
我拿着早点，若无其事地走了。
师大附中的生活节奏常给我一种忽快忽慢的错觉，快的是学习节奏，常常上节课还在牛顿力学里挣扎，下一秒草稿纸上就已经算满了基本函数。慢的是单调的日子，除了学习依旧是学习，一节课连着一节课，作业永远都做不完。
我因为英语摸底考考砸了心情很不好，放学后一个人在篮球场上郁闷地打球，却怎么也投不进，于是更郁闷。我扔下球，坐到了一旁。
突然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地进了篮筐。
我抬头，看见苏吟蘅站在我面前，笑得一脸灿烂。
不知为什么，身上仿佛突然有了动力，于是我站起身，很有默契的，我们什么都没说，开始打起球来。最后都筋疲力竭地倒在地上。
日落的时候，晚霞将天染成红色，大片大片的云压着余下大片大片的云，独自仰望天空的时候我常常担心最底层的云彩会不会不负重荷摔下天空。躺在师大附中的操场上。周围都是高高的教学楼。这个年纪，望着天空，暗，暗，暗，天是薄暮的暗，操场的灯还没有开，喇叭上陈奕迅的歌在回荡，夏雨来临之前的清风。在这所全市顶尖的学校里，我却突然很伤感。
缓过劲后，他对我说:“庭舒，我们交个朋友吧。”
我有些惊讶。
“你是我见过为数不多如此优秀的人之一，我挺想和你切磋切磋。”
我笑了，“彼此彼此。”
我们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拍掉沾在身上的灰尘，重新运起了球。
任汗水酣畅淋漓。
汗水肆虐的青春总带着酣畅淋漓的快感。
很简单的，之后我们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男生之间的友谊简单，但人类本身就是思想复杂的高级生物，在师大附中，尤其在一班，这个处处充满竞争时刻保持高压的地方，维持一份单纯简单的友谊实属不易。
有一次我问他，“明明你这么低调，开学的时候为什么堂而皇之的拉仇恨？”
“因为尹欣然都放话了啊，咱们班一共40人，30个男生，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啊。”
很简单的理由。就像他的人一样，简单，是他的主调。
“不过说实话，我还是挺欣赏尹欣然的自信和大气。”他说。
尹欣然确实大气，但是她的大气并不是所有人都欣赏得来。
就像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目标学校是清大，这是大气，但是在更多人眼里，却是孤傲和不合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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