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这个时候，赵麒麟正赖在了丁浩瀚的办公室里，无赖地叫道：“你花了那么多钱请法国人回来，我不管，可你也得管管他吧。再这样下去，我们不用做事了！”
丁浩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在镜片后闪了闪：“如果我没记错，他们现在只剩下粥品人生没有去了。”
像是开关突然通了电，赵麒麟一下跳了起来，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丁浩瀚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子期也颓废得太久了。”
赵麒麟一阵吁嘘，沪上风情的林师傅，蜀香斋的杜师傅也是响当当的名厨，出去到外面，随随便便也做得一家星级酒店的行政总厨。可是北京饭店最好的厨师，却是藏身在粥品人生的冯子期。
就连他这个行政总厨，还是人家不要的了。
当年提起疯子七，那真是赫赫有名，霸占了南北厨王争霸赛的厨王整整三年之久，无人能把他拉下来。他的脑子里似乎总有无穷无尽的想法，每一次都能推陈出新，完败对手。
也是公诉的新式菜系的代表人物。
这样一位优秀的大厨，却在职业颠峰的时候急流勇退，辞去了行政总厨的职位，进入了没什么前途的粥品人生。
丁浩瀚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淡淡地道：“你不觉得那孩子和子期很像吗？”
赵麒麟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说起冯子期的起步，那了是一段为人津津乐道的精彩历史。他出生贫寒，家里鲜少吃肉，甚至连菜也很少吃，就算做菜也大部分是水煮，不放油，这直接导致了他对于各种食材的敏感。初中毕业后，因为家境贫寒，他选择了辍学打工。
在各大饭店里颠沛流离，从来没有正式拜师，也没有到什么厨师学校进修，仅仅靠着观察自学，就学出了个厨王来！
这么一想，跟着法国人的那个年轻女孩，的确有点像是冯子期年少时的样子。
赵麒麟眉头皱起，犹豫着道：“那丫头，他行吗？”
这些年来，他和丁浩瀚费尽了心思，没少往粥品人生送年轻学徒。凡是其他餐饮部里看着顺眼点的，有点前途的，都往粥品人生走过一遭，这几乎成了北京饭店不成文的惯例。
大厨们心知肚明，只有学徒们不明所以，还以为见习生就要多呆几个部门呢。
丁浩瀚身体往后一靠，漠然地道：“不行就接着送，不过他也别想当二厨了。”
赵麒麟：“……”
林枭跟在了挺胸抬头的老埃尔身后，就像是古代恶少身边的跟班，颇有狐假虎威的味道。
这一对组合这两天已经传遍了整个北京饭店，粥品人生的小伙计们早就眼巴巴地盼着，都想看看传说中跟在法国老头身后的美女是什么样子。
待瘦小的法国老头走进厨房，年轻厨师们的眼睛刷地一亮，不约而同地向着老头身后看去。看清楚林枭清丽的脸，一个个兴奋地叫了起来：“美女！”“有美女！！”“真是美女啊！”
粥品人生不比其他餐馆，没有设下大厨，只有几个二厨当班，毕竟主打粥饼和小菜，做起来技术上没什么太大难度。
这里的伙计们相较于别的餐馆里的厨师们，也就显得格外活泼。
没等老埃尔故技重施，一班小伙子们又开始起哄：“老师傅您放心地走吧，我们会照顾好美人妹妹的！”“来来，想学什么，我们教你！”
毕竟大厨们也都不是傻子，老埃尔做了几次后，他们就看出来了，这法国老头是在给这中国小姑娘搭梯子呢，想让他留在厨房里偷师！
这么明目张胆的做法，终于引起了大厨们的公愤，所以赵麒麟才会跑来找丁浩瀚摊牌。
老埃尔言语不通，只是从小伙子们欢快的表情里也看不出端倪，便照着原来的戏本又演了一次。林枭哭笑不得地目送他离去，打从心眼里感谢这个法国倔老头。
林枭回过头来，视线在餐厅里一扫而过，粥品人生的学徒比别的地方都多，一眼看去，全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倒是和阳光海岸的情况差不多了。
他也看出来了，这帮家伙就是嘴巴上胡闹，随着他的视线转移，看到谁，谁就不好意思地先低下了头。
林枭视线一顿，角落里一个看上去邋邋遢遢的厨师格外惹眼。因为要避免头掉到饭菜里，厨师们很少有留长的，就算是留，也会扎成小辫子，束到脑后。而这个人，他的头长得已经挡住了眼睛，再配合满脸的络腮胡子，咋一看，还以为是流浪汉混进了厨房。
对比之下，他身上那套雪白的厨师服就显得异常扎眼。林枭目光自然凝结，这是一个和张大胖一样，有着厨师之心的厨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保证包括自己在内的周边环境的干净整齐，只是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情，大白天就喝起了酒。
林枭很快收回视线，注意起了粥品人生的厨师们的工作情况。粥在传统主食里占据着一个十分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南方，晚饭必然有粥。
粥是一种很独特的主食，包括所有的米饭面食在内，只有粥被公认为有养生的苏效。所以说起来也实在有趣，明明是一样的东西，由于添加水量的不同却造就了两种食物，一曰米饭，一曰粥。
那么，粥和米饭的成分应该差不多，为什么粥会比米饭更有营养呢？
先要明白粥是什么。并不是米饭多加了水就成了粥，而是要熬煮得恰到好处，不能太浓，太浓那是汤大的干饭；也不能太稀，太稀了就是稀饭了。
那熬煮到什么时候最好？
大部分人都有这样的经验，煮好了粥，放着凉上一会，粥的上面会形成一层油皮，这就是煮好的粥。
换句话说，煮粥，就是要把米里的油给熬煮出来。
熬煮出米油的粥才是有营养的。白粥性味甘平，可滋阴养身，配合其他食材效果更佳。比较常见的补充食材包括枸杞子、桂圆、红枣、花生等。
放了什么东西就可以叫什么粥，比如猪肝粥、牛肉粥，百无禁忌几乎所有食材都可以放到折粥里，如果用时装来形容，那白粥就是一款百搭的小牛皮鞋，配长裤、配裙子都很赞。
而且由于白粥无味，很容易把加入的食材本身的味道衬托得越鲜明，像是鱼肉粥，喝起来就格外的鲜美。
煮粥容易，粥铺却不是那么好开的。要在粥熬煮得恰到好处的时候把其他食材投放进去，比如芹菜粥，芹菜属于青菜，就要粥煮好了再放；可若是牛肉粥，就要早一点把牛肉放进去。
火候一过，便会令人觉得是剩粥。
而北京饭店的粥品人生名气丝毫不亚于沪上风情等特色场馆的主要原因，就是食材百搭，可以任由食客点选自己喜欢的种类。只要今天厨房有这种菜，就可以为客人熬煮出来，保证每一碗都是新鲜火热。
其实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因为不乏客人，所以炉灶上总是做着热腾腾的新粥，而客人们觉得美味，又会再来。如此，菜肴才能保持新鲜。
举凡生意兴隆的餐馆，尤其是小餐馆，大抵都是如此。
林枭留意到，粥品人生的食材处理有些像是西餐馆的处理方式：只有客人点了粥，才会进行削皮摘叶的处理。其实也很好理解，通常来讲，菜过一遍油，新鲜度就会降低一些，就算不新鲜，因为裹了油盐，不新鲜的口感也会被淡化很多。
而白粥的味道实在鲜明，如果不是最新鲜的菜，很容易就会吃出来。
熬粥实在没什么技术难度，只要耐得住性子，慢慢守着锅，注意点火候，不会差到哪里去。林枭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视线再次落到了角落里的那个邋遢的男人身上。
当别人都在做着同一件事的时候，哪怕只是站着也会变得异常醒目，这个男人就是如此，厨房里每一个人都忙碌无比，只有他仍旧懒洋洋地缩在角落里，而其他人也熟视无虎，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林枭不禁起了满腹的疑惑，这个男人到底是干嘛的？
就在这时，一个服务生皱眉走了进来，到了一个年纪稍长的二厨旁边，轻声说了几句。仿佛会传染一样，那个二厨的眉立刻也跟着皱了起来。两个人交谈了几句，二厨的视线自然地落到了角落里的男人身上。
仿佛一阵清风拂过，看似无声却有形，林枭敏感地注意到，粥品人生的绝大部分厨师都停止了动作，一双双眼睛有意无意地向着角落里去，似乎都在期待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离那个角落更近了些，那个二厨已经走到了男人身边，他隐约听到了几个词，客人、面条、做寿。
那个男人一动不动，离他这么近，他身上的酒气一阵阵地熏了过来。林枭忍不住举起右掌，轻轻扇了扇。
二厨连说了几句，那人都没什么反应，周围看到了二人互动的厨师们的脸上自然地露出了失望之情。
进来通告的服务生也走了过来，弯腰说道：“那个人是特意给他的妻子点的长寿面，两个老人都八十多岁了，实在不容易。”
他的声音比较大，林枭听了一清二楚，视线所及，男人的手微微动了动，随即他的头朝上抬起，酒气瞬间变得更加浓郁，周围的厨师们的眼睛却全部一亮。
男人伸出右手，离他最近的二厨慌忙地伸出手搀扶住了他，男人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睁开了一双浑浊的眼睛，林枭一怔，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睛周围衰老得厉害，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他摇摇摆摆地到了一个炉灶前，那个炉灶前的厨师自动让了开，他身边的二厨小心提醒道：“冯师傅，案板在这边。”
冯子期顺着他的手指去，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双手将要按到案板时猛然顿住，他又向着旁边走去，一路上碰到的厨师莫不小心翼翼地给他让路。
待他走到了水槽前，林枭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洗手去了。
他在心底给这个不知名的邋遢厨师的分数又拔高了些。明明连意识都几乎失去，却还记得厨师本能，可见他清醒的时候，是一位多么强大的厨师。
冯子期洗完手，又晃晃悠悠地到了案板前。林枭屏住呼吸，从刚才二厨和服务生的话里，他也猜出了大概，应是一对八十刚的老夫妇到粥店里庆生，老先生想为老太太点一份长寿面。
一般来说，特色饭店只提供特定的餐饮，如果客人点了餐单以外的，饭店是不供应的，比如跑到火锅店，却非要点上一份烤羊腿，那就纯属为难人了。
像是粥店里供应的主食就是没有面条的，只有饼或者带馅的包子、烧卖一类，为的是和粥相配。
但是有时候客人们点一些并不难做的，又情有可原的，饭店也会尽量满足客人的要求。
厨房里静寂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冯子期的两只手上，他随手在旁边的面盆里抓了两把，在案板上堆出了一个冒尖的面粉堆，大手成拳，在面堆里一推一转，面粉堆就成了一个火山的模样，山峰的山顶部分成了一个凹陷。
接着他接过旁边二厨递过来的温水，在火山口随手一扬，另外一只手已经忙活了起来，两只大手来回抓揉，而原本散逸的面粉也成了乖乖听话的士兵，随着他的心意揉捏。
面团搓好后，被他放置一旁。他本人则再次懒洋洋地回到了角落里，高大的身体往后一靠，整个人登时缩小不见。
不时有人向着面团瞄上一眼，这是做面食的必须过程，因为单靠揉搓是无法令蛋白质和水更好地结合的，时间却可以，这样可以增加面食的柔韧性。
时间大概过去了三十分钟，冯子期一跃而起，到了面团旁边，两只大手再次忙碌起来。
做面条有几种常见手法，可以擀制成一大块面皮，再层层地叠起来，用也切成粗细均一的面条。平时说的手擀面就是这样做的。也可以做一个大面团，单手架在肩膀上，手里拿着削尖的竹片，一片片地片下来，就成了著名的刀削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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