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个小小的过渡章
风卷残棋，血浸黄沙。半轮红日欲坠不坠地挂在河滩后缺了顶的青山角上，不像是太阳，倒像是死人半睁半闭、不愿瞑目的一只血红色眼睛。
此地的情况已经显而易见。战事惨烈如此，虽然一开始只是两方修士的争斗，可到了后来、双方杀红了眼，也就顾不得周围居住的、来不及出逃的普通平民。
如今伏尸遍野、流血漂橹，原本的山峰直接不翼而飞，连河水都是红色，方圆百里内理应不存在活口才是。可令人觉得奇异的是，就在这片被鲜血浸透了的土地上，居然正行走着两个干净到颇为怪异的人。
在这两人中，为首者是一位从外表看不出性别的青年人。她（他）不算很高、肌肉也不算很强健，当然，这并不是说此人身材矮小、四肢羸弱的意思。
但任何一个人瞧见此人，恐怕都很难寻找到合适的形容她（他）的词，最终只能将之归结于“恰好”——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就像用尺子量过、用小刀削过、最后用模具倒出来一般的、哪里都十分妥当的“恰好”。
此人的脸孔也是如此。虽说不出有哪里不对劲，但这绝对不是人类所能长出来的一张脸。很难用语言准确描述她（他）的眼睛是什么样、鼻子是什么样、嘴巴又是什么样。但你瞧见她（他），就会恍然大悟：“这一块果然应该这么长”，随后暗自赞叹，世间实在找不出第二张这样规整、这样完全是为了定义“美”而生的脸庞。
她（他）仿佛就是“标准”的化身，所以才会生得这样“恰好”，以至于世间无人能出其右。
而这位青年的同伴，同样也很难从外表上看出性别。不过从其尚且稚幼的身形、玉雪可爱的容貌来看，估计更多的人会将其认作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子——毕竟只有小女孩儿才会生得这样灵秀清丽，叫人看着就想亲一亲那粉嫩嫩的小脸蛋子。
“这里不干净。”
而此刻，这生得很让人爱的小家伙半浮在空中，藕节似的双臂交叠抱在胸前，正很嫌弃似的对身边青年说。
“不喜欢这里。我们去别的地方挑壳子，好不好？”
与祂同行的青年似乎颇为虚弱，但性格很是稳重。听见自己的小孩这样说话，祂也没有回应，只是慢慢从这具尸体走到那具尸体，如挑选货品的顾客一般，沉默地翻捡着地上的死人。
那小孩等了祂一会，见祂没有回应，便绕到祂身前要祂抱：“那个魂魄根本不关心你，它只想要你变差、要你到下面去陪着它，它那么坏！你不要跟它走。你还有我呢，我也可以陪着你的，对不对？”
夷希微伸出手臂将祂揽进怀里，祂立刻就化作最本真的一团混沌、飞速融进了母亲的身体，旋即开始撒娇：“我们不要它了嘛，好不好？你要魂魄，我有好多的魂魄，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有；你要陪我，不要再像之前那样落下去了……”
夷希微分出一点心神，陪自己意识里闹腾的天道意志玩了一会，却并不应允这孩子请求的话语。
天道见劝解不成，顿时又生起气来，说道：“我当初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选了那讨厌魂魄的妹妹来给我做事！它害得你这么虚弱，我要把给她的东西收回来！”
“这样就没有热闹可以看了。你会很无趣的。”
“反正我不听你的。你老是教我道理，结果要不是我，你自己差点就回不来，因为反噬受的伤都没好！”年幼的天道刁蛮道。“我不管！反正这个魂魄再出现在你面前，我还要弄死它！我要把它碾碎、碎到让你……找不见……”
祂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消失不见，身形也飞快从母亲的本体中逃窜出来。夷希微脸色不变，依旧是微微的笑靥，发辫辫梢系着的金铃声响却一发清脆了。
“你知道在你之前的那个，是怎么消失的吗？”
祂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捉住了瞧上去很像是莹润玉贝的存在，将之放在掌心轻轻揉捏起来。
“就像你说的那样。它碎了，碎成了很多片，就像落花融进了花泥，所以我把它剔出来复原的时候，费了很大的一番工夫……你知道吗？我把它一点点挑出来粘好，真的粘了很久啊。”
小玉贝挣脱不得，在祂的手里微微发颤，无云的天空也突然变黑飘雨，十分具象化地表演了一番什么叫“泪如雨下”。
夷希微却忽然一笑，将祂放在唇边亲了亲，和蔼地说道：“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乖孩子，不会碾碎你的……你是乖孩子吗，巳珧？”
雨顿时下得更大，天空也更昏暗，白日几乎与夜晚无异了。
夷希微这才放过瑟瑟发抖的小朋友，将祂重新安置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如往常一样柔和地轻轻拍打祂的本体、伸出触角安抚祂。
“嘘。嘘。也不要太担心。除了它之外，我不也从不干涉你的事情吗？我只是不想你和我一样……毕竟你是从我这里诞生的孩子啊。”
新生的天道毕竟自祂而诞，天然地依赖并信任着祂。听祂这样说，小童便又幻化出人形，扭扭捏捏地搂住了祂的脖子。
“那我不弄它。但是你一定要记得我，一定要回来啊。”
祂贴着“母亲”的脸颊蹭了蹭。
“这里的壳子都不好。不要用这些粗制滥造的低等货。我给你做一个壳子，一个能容纳更多的你的躯壳……这样一来，它就不会再像上次一样那么轻易地坏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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