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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中秋


深秋,紫枫苑中枫树和桂花树争荣并茂,红紫的枫叶像天边的晚霞那样耀眼,而桂花甜甜的香气则随风飘扬,让任何闻到的人都为之痴迷。

        院门上挂着两盏红灯笼,今儿是中秋佳节,江蓠正被莺儿等人簇拥着穿上晚装,一会儿去孟氏房里吃晚饭。

        小孩子家家,又说什么“晚装”的话?但老爷也是要到孟氏房里的,因此慎重再慎重总没有错。

        江蓠穿的薄袄,底色是素淡的白,交襟处掐了一朵金线菱花,袄背后绘有一轮满月,底下有一只青鹤。不管从前面看,还是从后面看,这身衣服都是很漂亮的,莺儿等人总算满意了。

        接着便往她身上挂各种香包,腰间挂得满满当当的才罢手。

        她们折腾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紫枫苑走出,向夫人的“挽花阁”走去,一进去,院中秋芙蓉、菊花成片地开着,色彩缤纷,而绿叶则亭亭招展,也不逊色。和紫枫苑相比又是另一番风味。

        大丫头“鸽儿”迎了出来,和莺儿面对面问了个好,道:“这会子萧夫人也在屋里坐着呢。”

        莺儿回头看江蓠昏昏欲睡的样子,笑了。

        几人迈进门,只见屋子前头两个贵妇人胳膊肘撑着桌子,正神色轻松地说着话。

        左侧的是孟氏,她今天穿了身淡黄色的罗襦,屋里暖,再加上云肩是雪貂毛,因此不怕冻着。这一身颜色搭配妥帖,远望去真像是月中仙人一般。

        她因为多病,常常足不出户,因此面色白皙过于常人,但今天气色红润,像是病体大好的样子。

        右侧的是江氏,穿一身宝蓝色舞蝶服。她很年轻,刚嫁进萧家不久,十分想念家人,经常来拜访,萧家人并不拦着。而这孟氏和她同为续弦,性格温和,能互相倾诉心事,也能教她许多事情,因此两人关系密切。

        两人看到江蓠走进来,话停下来,孟氏站起来,蹲在江蓠面前,把她抱在怀里道:“蓠儿来啦。”

        孟氏的怀里有一股药香,她抱她时身子有些前倾,可见是吃力,倒弄得江蓠不好意思,心道——我太重啦?……

        对这个病美人娘娘江蓠实在没什么怨气,“江蓠”没有,她也没有。虽说不在同一个院子里住着,但凡她来挽花阁,还不是任玩多久是多久?……偶尔留宿抱着孟氏睡也是可以的。

        怕孟氏累着,但主动从她怀里挣出来是不大好的,因此江蓠只能和孟氏一起坐回椅子上。她身边的丫鬟露出了心疼的表情,莺儿也走上来,要抱过江蓠。江蓠却早一步,顺势站上了桌子。

        这一下,房内的众人都惊呼一声,围到桌前来,生怕她掉下来。

        忽然外间有人笑道:“哪里就摔下来了?”

        那声音初听还隔了一层,但随着大踏步的声音,再看时,那人已经站在了门前,隔帘作揖道:“嫂子好,阿姐好,瑞儿请嫂子、阿嫂安。”

        来人十六七岁大,头戴宝冠,面容清秀,正是江政鸿的幼弟江政瑞。江蓠看他有七八分像萧陵泷长大的样子,因此来来回回多打量了几眼。

        江政瑞见江蓠看她,笑道:“蓠妹妹,前回见我还踢了我一脚,怎么?现在看我,又觉得面善了?”

        孟氏笑他贫嘴,对一个小丫头道:“难为他想念她,你抱着去给他看看。”

        丫头依言抱起江蓠,正要递到江政瑞怀里,屏风后面斜冲出一个人影来,把小丫头撞得身子一歪,她人矮力弱,没抱稳,把江蓠给跌了出去,正惶恐摔坏了怎了得……

        抬眼只见江蓠好端端地站在地上,只是被一个同岁的小男孩紧紧攥住了手。江蓠还没站稳,半个身体歪在萧陵泷身上,她其实还有点儿迷迷糊糊的,抬眼看是萧陵泷做的好事,顿时没好气:“看你做得好事!”

        她这一斥责,倒把一屋子吓得不轻的女人给逗笑了。

        “哟,你又是哪家的小公子呀?”江政瑞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大略猜到他是谁,但还是问道。

        萧陵泷并不理江政瑞,转头点着江蓠的鼻子道:“以后别人叫你蓠妹妹,你不准应。”

        江蓠心情十分凌乱,瞪着眼睛抗议,连眼珠子也没转一下。

        萧陵泷看她没反应,用头撞了撞江政瑞的肚子,委屈地道:“为什么你要叫她蓠妹妹,你该叫她侄女才对呀!”

        江政瑞十分疑惑地摸了摸鼻子,虽说那是兄长的女儿,但他年龄也不大,叫妹妹有什么不可以的?他似笑非笑道:“好,好,只准你一个人叫她蓠妹妹,如何?以后我不只不叫她妹妹,见到任何敢叫她妹妹的一并教训他们,替你打发走,如何?”

        这一番话又逗笑了一屋人。

        身为当事人的萧陵泷并不开怀大笑,反而像喝醉了酒似的脸酡红了,后退了好几步,像蚊子哼哼似的在江蓠耳边道:“蓠妹妹,你以后还会有别个哥哥吗?”

        江蓠根本不知道他在介意什么,弄得她也很尴尬,两人手拉手在门槛前面站着,她想走到帘子后面,偏偏他并不松手。渐渐地,室内的欢笑声也淡了。

        “好了好了,”孟氏笑得厉害,轻咳了一声:“瑞儿,你兄长还不在,你在旁边找一间房,等等就是了,我叫杏花给你暖壶酒送过去。”

        “好嘞,再带几个月饼上,嫂子。”江政瑞笑着拱手退下。

        他一走,江蓠甩了甩萧陵泷的手,萧陵泷并不松手。他好像有点魔怔了,一张小脸忽然间惨白,额头上也有汗珠沁出。

        江蓠有些不忍心,给他用手绢擦了擦汗,萧陵泷喃喃道:“妹妹以后还会有别个哥哥吗?”

        他眼神有些发直,从他瞳仁里江蓠看到自己苦着脸的样子,终于她妥协道:“我哪里有亲哥哥呢?若说表哥的话,你就是第一了,以后不论再有谁你都是第一……”

        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个介意这个事,但还是安慰他了。

        萧陵泷像放下了心头大石似的,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今天他穿着和江氏同色的衣服,只是身上绣的是祥瑞勇武的麒麟,他戳戳江蓠胸口的菱花,说:“这个真好看,赶明儿我也叫茗玉做一个一样的。”

        江蓠红着脸道:“这是女孩穿的。”

        萧陵泷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拉着江蓠的手,走到了孟氏、江氏面前,道:“蓠妹妹,你快猜,为什么我今天没有去找你呢?”

        江蓠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为什么?”

        “因为,”萧陵泷大声说:“我想看蓠妹妹今天穿什么衣服啊,如果去院子里先看到了,那多没趣啊!所以在这儿等着!今天的衣服真好看!是莺儿做的吗?”

        被点名的莺儿忙道:“萧小公子,你快别往我脸上贴金了,这么个件件儿,你知道多少师傅赶出来的么?莺儿莫说妄自居首功,就是这垫底的也没我的份儿啊。”

        一席话说得众人笑了。

        莺儿看萧陵泷的眼睛还在看那金绣华丽的菱花,道:“萧小公子,你注意女孩身上的衣服做什么?……退一步说,你若真有见识、有眼光,看看姑娘身后的是什么。”

        萧陵泷把江蓠转过身来,一看,是一幅“仙鹤飞月图”,忙拍手道:“这个更好了,更好了。”

        看他像念经的小和尚似的摇摆着脑袋,逗得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好容易,萧陵泷老实了,和江蓠各捡一个小凳,坐在孟氏、江氏脚边。

        江蓠问:“葑儿呢?”

        鸽儿答道:“不巧得很,你们来前才睡着了,看样子,今夜都醒不来呢,你就甭管她,和萧小公子玩就是了。”

        江蓠点点头。

        在正房坐了一会儿,江政鸿就来了。他看到江氏好像很高兴,但还是虎着脸说了一句:“你不在萧家,又来做什么?”

        看江氏绞着手绢的委屈样子,又加了一句“——来蹭月饼吃么?”

        他的玩笑话让一屋子人都笑个不止,就中江蓠也很吃惊,严肃板正的爹也会开玩笑啦?她正不可置信,就被江政鸿举了起来:“我家的宝贝,看看你,又沉了许多?”

        江蓠被他抱起,一下子视角就到了很高的地方,俯看一室灯火灿烂,暖光熏然,人们言笑晏晏,真的有种家的感觉。

        我可没多吃,甚至因为没有小孩贪吃的脾性,更瘦了。——虽然这样想,江蓠并没有说出来。她给江政鸿的回应是抓了抓他的鬓角。

        江政鸿凑近了她的小脸,用胡髯蹭了蹭她的面颊,江蓠直叫“痒”、“痒”,江政鸿才停下来,大笑不已。

        中秋过得很是温馨,眼前只见无数个月饼晃来晃去。在大人们说话的当儿,萧陵泷把江蓠拉到了屏风后面的小榻上,两人各睡一头。

        江蓠有些疑惑道:“姑母怎么中秋也来了?”

        “恩?为什么不能来。”

        “因为中秋是一家人团圆啊,姑母比起我们,和萧家更是一家人——莺儿跟我说的。”江蓠努力用一个小孩说话的方式道。

        萧陵泷点了点头:“可是我爹人在外面嘛,家里也很冷清,母亲就来这里了。”

        听他说“冷清”,江蓠咂了咂舌,不说话了。

        江政鸿当了家后,几个兄弟就分了出去,所以要说冷清,也是这偌大的“尚书府”冷清才对。而萧家呢?正是萧陵泷几个大哥都在想着怎么出人头地的时候,家里人丁旺盛,反而说“冷清”?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丫鬟进来把江蓠抱出去了,把她放在八仙桌上,周围摆满了月饼、点心,吃的玩的,江蓠一时有点不知怎么是好。

        “今儿你是福星,大家从你手里拿月饼,沾点喜气。”孟氏用手绢帮江蓠擦了擦手,笑道。

        莺儿怕江蓠不懂,站在她后面细心解释。

        江蓠怎么会不懂?她不只懂,还认得清月饼上刻的都是什么字呢!于是举起了一个红豆馅儿的,交到了喜欢吃红豆的莺儿手里。

        莺儿呆住了。

        “第一个是你这丫头,可见蓠丫头是个认人的,谁对她好她都知道。”

        说话的是江氏,她在阁内的时候就和莺儿关系不错,看她还愣着,又道:“你也别觉得先了老爷、太太去,怎么成个体统。说句实话,就是你们丫鬟在主子身上用的心血最多,你就收下吧,旁人还等着呢。”

        莺儿看老爷、太太都含笑看着,终于红着脸收下了。

        “花绫的、娘的。”江蓠一张脸笑得像开花似的,还流了口水——她就是想演得像些。

        于是众人都是一番叹息,孟氏看到自己拿到的是味道素淡的莲蓉,正是少数吃得了的,也有些诧异。

        “爹的。”江蓠像个送财童子一样,跌跌撞撞迈着小短腿向江政鸿走去,江政鸿弯下了身,于是女儿扑进了他的怀里。

        捧在面前的是一个大大的金色月饼,“轩翥翔飞”四个吉祥大字在他面前晃着。他本不爱吃月饼,但此刻却有点想吃这个月饼,看是什么味道的了。并且坚定了请师傅教女儿看书识字的想法。“轩翥翔飞”,多好啊。

        那夜屋里所有人都收到了月饼,都笑着和女伴们一起品尝,夸大小姐是多么聪慧精灵。夜宴散尽时,萧陵泷和江氏招了招手作别。

        江氏打算留宿挽花阁,而萧陵泷要留宿紫枫苑。

        他有些闷闷不乐,因为——唯一没拿到月饼的就是他!

        蓠妹妹在想些什么呢?难道真的忘了自己?萧陵泷气得那之后一直情绪低落。

        他由茗玉牵着往紫枫苑走,黑暗里,忽然有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然后有一个油纸包放到了他手上。

        萧陵泷正想抓紧她,江蓠的手已经离开了。

        他拆开纸包,嗅了嗅,是梅菜扣肉味道的。油光潋滟,平常人都不喜欢吃,但他爱吃。

        然而他爱吃这个,即使茗玉也不清楚。一年前他才吃过一次,那时记住了这个味道而已。她怎么知道……他拼命忍着不转过头去。

        庄弄墨自然是被萧陵泷告知过喜欢吃梅菜扣肉馅的月饼。想一个中秋佳节,他来找她,庄弄墨扑到他怀里要礼物,少年摸摸头说没有,庄弄墨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他害怕她真地哭,翻翻口袋,只找到一个油纸包着的月饼——路边摊上卖的,大户人家从来不做的梅菜味道。

        “喏,就只有这个。”萧陵泷有些没底气地拿给庄弄墨。

        庄弄墨欢喜坏了,拿过来就吃,吃了一口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眼泪汪汪地看着萧陵泷。

        萧陵泷挠了挠头,不忍:“你别吃了,这个不算是礼物,我明儿给你整个新的。”

        那时他说:“这个味道是不怎么好,但我不知怎么,很小的时候吃过一次后就爱上了。”

        ……

        现在只是借花献佛而已,江蓠不确定萧陵泷的口味变了没有,所以不停和莺儿说话,转移注意力。

        “小姐,你今天吃了多少月饼?胖成一个小猪,大了可没人敢娶你!”一个小丫头打趣道。

        “……怎么,今天小姐给你们脸,就都上天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一个大丫头道。

        那小丫头被教训得埋了头,江蓠也在想今天被她们一个个争着喂,着实吃了太多,月饼又不是什么好消化的东西。

        萧陵泷忽地从一个丫鬟的腋下蹿出来,蹿到了江蓠的面前,大声道:“没人娶蓠妹妹,我养蓠妹妹一辈子!永远都做和蓠妹妹最亲最亲的哥哥!”

        “哟,萧小公子,这话大的,只怕有了今日没明日。”有人打趣道。

        “月老、嫦娥,还有……还有吴刚、天蓬元帅!他们都住在月亮里看着呢!”萧陵泷指指天上黄澄的满月道:“我萧陵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了不得,了不得,我们萧小公子懂得真多,还会说成语,”丫鬟看看众人:“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信了,做个见证。”

        萧陵泷晶亮的眼睛像盛满星星的天空,江蓠和他对视,一瞬魂魄被夺了去。“没人娶蓠妹妹,我养蓠妹妹一辈子!”若真如此,她也愿意啊!

        她想,不论时光停在什么时候,他就是当年那个大哥啊。

        说过会保护她,她最信任的大哥啊。

        能和他年龄相当,一起平安长大,也许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

        这一刻,江蓠心中所有浮躁的感觉都压下了,即使现在的萧陵泷还会做不少幼稚的事,但她决定一直站在他身边。青梅竹马,就让他们一起度过。她要亲眼见证他再次成长为印象中的那个翩翩少年。

        江蓠正失神,萧陵泷晃晃她的手道:“蓠妹妹,蓠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呀。”

        他小脸通红,声音很急,好像怕自己是一厢情愿。

        江蓠偷偷地笑了,轻声唤道:“玲珑哥哥?”

        “什么呀,什么……玲珑?”萧陵泷像吞了鸡蛋一样,有点受到惊吓的样子:“是玲珑,不是陵泷?这是女孩子的名字啊……”

        “你的名字好拗口,我就叫你玲珑哥哥。”这次变成江蓠晃他的手了。

        ——以前,庄弄墨就叫萧陵泷“玲珑哥哥”。

        “好吧好吧,你定要叫,我也没有办法。”萧陵泷被晃着,脸发红:“不过,我们要有凭证才行。”

        “什么凭证?”江蓠问道。

        “就这个啦!”萧陵泷从江蓠腰间一拽,拽下唯一的一个“眼明囊”来。这是莺儿亲手缝制的,绣的是江边的香草——江蓠,和江蓠的名字正搭。自莺儿送给她,江蓠十分爱惜,每天拿在手上把玩,萧陵泷也看到的,估计是眼馋了。

        “好啊,你,变着法子来抢我的东西!”江蓠气愤道。

        萧陵泷把“眼明囊”藏在身后:“我有个更好的赠给你就是了。”

        说着,从手上褪下一串颜色乌黑发亮的珠子来,道:“这是东海香珠,还请禅师开过光的,母亲说可保一世平安喜乐。你闻闻,真的有股异香。”

        江蓠闻闻,味道确实不差,她将信将疑地收下了。

        萧陵泷见她收下,十分开心,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向紫枫苑走去。路径虽然弯弯曲曲,但远远地,就能看到院口两盏红艳艳的灯笼,那就像指路明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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