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隐瞒
江蓠睁开了眼睛,脑中在想着不得了的事情,若非萧陵泷提醒,她也许因为刚苏醒的缘故,好久之后才会注意到的事情,现在她注意到了。
一个五岁的女孩是怎么自己上了高高的秋千架的?又是怎么摔到街外面去的?莺儿也曾说过她上不了秋千架,但却没往深处想,现在江蓠一想,蓦地怔住了。
最清楚那场意外的结果的是她不对吗?江家的小姐——死在马蹄之下。
江蓠睁大了眼睛看着萧陵泷,萧陵泷也看着她,大眼瞪大眼,萧陵泷忽地噗嗤笑了:“算了,不是什么事,没什么好说的。”
萧陵泷拉着江蓠站到了地面:“蓠妹妹,我是诓你呢,要诓你你才醒,你可真坏呀!”
萧陵泷说得轻松,表情却不那么轻松,他在掩饰。江蓠十分奇怪,一个五岁大的男孩怎么学会“藏事”的呢?
她不依不饶:“我看得出你在骗我。”
她剪剪双瞳映照出男孩的影子,他蓦地惭愧地低了头,脸红了:“好吧。”
萧陵泷回望了外室的丫鬟们一眼,转头对江蓠说:“我们出去,我悄悄地告诉你。”
江蓠立刻站起来,两人手拉手往屋外走,莺儿气急败坏地道:“萧小公子你就不肯让我家小姐歇着。”急急地跟在后头,却终究没有跟出来。
江蓠说:“没事,我和萧哥哥到院里玩玩,不走远。”
这是江蓠醒来之后第一次开口叫萧陵泷,萧陵泷步伐停了一下,努起嘴歪了歪头,但并没说什么。
两人站在院中花架下面,萧陵泷一时逗逗地上的蚂蚁,一时低头看看花架的花,犹豫着就是不开口,江蓠有些着恼了:“什么嘛,你快说!”
萧陵泷闻言抬起了头,有些不屑地道:“说了你肯定不懂我在说什么。”
……
屁小孩拽什么拽!江蓠抓狂,我喝奶时你还没出生呢!……不不,其实出生了……
暗自腹诽也无法教训到他,江蓠无奈了,她只能晃晃萧陵泷的肩膀:“你说,我要听。”
“就是说你不记得是谁带你到秋千架去的吗?”
萧陵泷聪明地旁敲侧击。
江蓠注视了他一刻,觉得这小孩真聪明。他或许在怕忽然说“有人想害你丧命”,会把一个小女孩吓得六神无主,甚至留下心理阴影。
但江蓠的实际年龄可不止如此呵。于是她静静地道:“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她穿什么长什么样我都忘记了。”
“真蠢,”萧陵泷撅撅嘴:“我跟你说,以后不是我跟莺儿找你出去玩,你都不许去。”
这……不是偏了话题了么。
江蓠为了催促他继续讲下去,眨眨眼看着萧陵泷,萧陵泷笑了:“那人是个坏蛋,她一定偷府里东西了,她把你骗过去,是为了隐瞒她做下的坏事。”
这段话逻辑在哪儿?不过应该可以取信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于是江蓠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我想她把藏的东西放在了秋千架附近,可是去找了,却没有找到。”萧陵泷摊了摊手。
“一点东西算什么,我们不管了。”江蓠配合地道。
萧陵泷看看她,安心地点点头。
他终究没有告诉她真相。江蓠心想,所说的“去找了”,是指去找那个衣着怪异的人暗算江蓠的线索了么。
之后这个话题就不了了之,两人面对面在花架下面翻了会儿花绳,渐渐地日落西山了。
萧陵泷的大丫鬟茗玉来找他:“小少爷,我们和夫人回府吧。”
说来,江家把女儿嫁给了萧家,江蓠的姑母是萧陵泷的继母,这就是江夫人总是来江府的原因。
萧陵泷拉着茗玉的手,在落日的余晖里对江蓠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白天混世魔一样的男孩,蓦地文静柔和下来,夕阳里,面部轮廓柔和得像碧池里的水一样,虽说脸没张开,那笑容也是漂亮极了的,像柳树轻柔的枝梢。
江蓠腼腆起来,由莺儿拉着,回以一笑,萧陵泷“哈哈”地笑起来,江蓠不知他大笑什么,诧异地摸了摸鼻尖。
“小小姐,你和萧小公子关系真的很好,如能一直这样好下去……”莺儿柔柔地笑着,忽地不说下去了。
过了几天,江父江政鸿突生想法,要见江蓠。因此紫枫苑的众人一阵忙活,把江蓠打扮得像个红团子似的,由教养嬷嬷王嬷嬷抱到了书房。
江蓠站到了充满墨香味的书房地面,一众嬷嬷丫鬟跟着,女子的脂粉香气渐渐融合了墨香,江政鸿皱了皱眉头:“都出去。”
嬷嬷丫鬟都利索地退了出去,看来在她们这不是第一次。江蓠有些拘谨地站着,这个身为兵部尚书的父亲身材较瘦,但人很高,一对墨色眼珠中的寒芒能让任何和他对视的人背上生出冷汗。
这就是在官场上拼搏惯了的人才有的压迫力吧,江蓠第一眼看也哆嗦了一下,但她毕竟是过来人,又很快放松下来。
江政鸿总从孟氏口里听说女儿多顽皮爱闹,并没因亲母去世在心里烙下伤痕,他自然是信的,但仍不放心。孟氏多病,房中药气重,加上还要管事,一天下来也劳神体乏,因此没能把蓠儿放到房里教养,他终究觉得遗憾。
他动不动叫人把她抱来见他,为的是不跟这个女儿生分。但这女儿在他面前一向规规矩矩,不跳不闹,令他郁闷——虽说原因可能在他。
他先是伸出手放在江蓠的腰间,打量着她,女儿一身红袄十分晃眼,他本不怎么喜欢这样喜庆的颜色,但觉得配合着女儿脸上的红晕显得十分好看,于是情不自禁去刮了刮她的脸蛋。
江蓠“咯咯”地笑了,甜甜地叫了一声“父亲”。
江政鸿愣住了,看来今天算是大进展哪,于是他又刮了刮那小小的鼻子:“你哪。”
江政鸿把江蓠抱到膝上,坐回书房椅子上,把江蓠两手摆到书案上,逗她:“喜欢玩什么?抓抓看。”
怕嬷嬷丫鬟们的粉泽气玷污了书房的江政鸿竟然让女儿随意玩他的文房四宝,这让江蓠感到他对她的重视。
心中暗暗咋舌,江蓠伸手从笔海里抓了根毛笔。
“恩,”江政鸿一边捋捋胡髯一边道:“想你周岁酒上抓的也是毛笔,以后是想舞文弄墨了?”
江蓠蓦地想起“弄墨”正是自己的名字,想起前生的事,提不起神回应江政鸿,江政鸿并没在意:“以后找个师傅好好教教你。”
江蓠轻轻点了头。
接下来江政鸿就孜孜不倦地教江蓠拿毛笔的正确姿势,这种和女儿玩闹的方式江蓠真是无语了,不过还是配合着他。
最后江政鸿总算满意了,“哈哈哈哈”地笑个不停,让身后的书童都连连转头打量父女两人。
“抱着去给她洗手。”江政鸿转头道。
书童正点头答应,江政鸿又拦住:“罢了,我来。”
江政鸿亲手用磨墨的水给江蓠洗手,江蓠有些受宠若惊,完事儿后他把江蓠高高抱起,喟叹地说了一句:“婉秋,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可看到了?蓠儿她长得很好。”
江蓠闻言浑身震了震,婉秋?生辰?
看来这个婉秋是江蓠的娘了,江政鸿对一个去世的人,与死忌相比,更看重生辰,看来他对这叫婉秋的竟是情深义重了。
江蓠陷入了思索之中,想知道这个江蓠的生母到底姓什么,仔细想实在想不起,都是些闺阁旧闻,哪能语语记得。
不知不觉中,她就被转交到了莺儿的怀抱里,莺儿低声对她说:“老爷对景夫人真是一片深情啊!”
莺儿当过先夫人的侍女,知道她的生辰,也听见了江老爷的话。
多亏她,江蓠想起了以前在闺阁中听说的这个叫景婉秋的女人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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