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日梦
“莫语，莫语，孤儿院给你取这名，是不是让你少说话多干活儿啊。你们那些没爹没妈的孩子，是不是在孤儿院当小童工，干活儿养活自己啊！”都说童言无忌，可这份天真里，有时候包含的恶意，却最伤人。
女孩儿攥紧了拳头，抿紧了嘴唇，她想争辩，她的名字是和她一起到的孤儿院，遗弃她的人给她起的。可是，这些争辩她无法说出口，对面的小孩儿不会理解，只是证实了她是孤儿的事实。既然给了她生命和名字，为什么又要遗弃她。
“砰~砰砰”的闷响，拳头砸到肉上的声音接连响起。既然嘴不能说，那就用拳头说话。
场景忽然切换，从现代到古香古色，梳着发髻的女人任她再努力也看不清样貌，男人的脸却那么和蔼清晰。
“莫雨”
同样的发音，莫雨却清晰的知道，两者是不一样的字，她意识到了自己在梦里，可却无法醒来，也不愿意醒来。
宽厚的大手，充满怜爱的轻轻摩挲她的头顶
“我们小雨不笨，只是比旁的孩子迟一些，小雨不急，爹爹再给你讲一遍运气的方式。”
“都是你惯得，她都七岁了，别说凝气，运气都不会，白瞎了她的双灵根！”严厉的女声响起。
莫雨觉得眼睛酸涩，涨涨的，却流不出眼泪。好吧，上辈子她叫莫语，告诫她少说话，而这辈子，她叫莫雨，难道是告诉她少流泪么！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好嘛！即使在梦里。
“小雨”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从未这么小心翼翼充满了怜爱，而这种转变，让莫雨的心都疼得拧了起来。
“小雨，对不起，一定活下去。”
胸口一阵剧痛，莫雨的身体向后边的悬崖落去，她惊恐的的睁大了双眼，终于看清了女人的样貌，让人惊讶的美丽，那张脸像是得到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美得张扬、极致，没有一丝含蓄。而更让莫雨惊讶的，是她唇边挂着的一抹凄惨笑容。原来，女人会笑。原来，不是她记不起女人的样貌，而是不喜欢她对着自己，总是连个笑容都欠奉的表情。
“娘！”莫雨飞离绝色女子，向崖下坠去，她有许多话想问，问她冷若冰霜的娘亲，是否爱过她，如果不爱，又为什么要生下她。
这是穿越前莫语的执念，也是穿越后，莫雨的。可是这问题沉重得让她开不了口，身子受地心引力，快速坠落。
“啊！！”情不自禁的尖叫，腾空。莫雨一蹬脚，从梦里醒了过来。
一阵凉风吹来，莫雨冷的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她伸手摸了摸额头，一手冰凉，不用说，后背一定也湿透了。她又做噩梦了！莫雨对自己施了个清风咒，瞬间恢复了一身清爽。她重新把手枕在脑后，又躺下去，身下的树枝离地面数丈，轻轻晃动，像是一阵风吹过似的。
透过交错的树叶，莫雨看着湛蓝的天空，一丝云彩都没有。如果说小孩儿做从高处坠落的梦是预示着要长个儿，那她现如今已经十八岁，难道还要窜一窜？莫雨扯着嘴角笑了笑，说是白日做梦，还真没错。这一世，她都没来得及见她爹娘最后一面，等她赶到的时候，村子早就烧成灰了！父母交叠在一起的尸体才是她最后看到的画面，那么，梦中，娘亲的笑容，果然是她的执念吧。她号称万柳大陆第一美女的娘亲，对着她，从来就没笑过！
而那什么狗屁“对不起”“活下去”不过是她给自己的苟延残喘，找的心理安慰罢了！果然，她前世务实，这辈子也还是个贪生的好姑娘。吸了吸鼻子，又用手挠了挠，莫雨觉得，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哥，我咋觉得听到惨叫声了呢！”一个声音颤抖的问。
“屁！”另一个声音铿锵有力的否定道“就你这胆儿，和兔子似的，还敢来和我寻宝！我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带你这么个累赘来，你说你一路屁没见着，神神叨叨的净是自己吓自己了！”
莫雨闭上眼睛，靠着神识，和附近的草木沟通，借用他们的感知，“看”到了这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胖，矮的瘦，连炼气一层的修为都没有，是实打实的人类。抱歉，不是她爱偷窥，实在是她太久没有见到“人”这种生物了！如果不是她努力克制，实在很想跳下树去，给他们两个一人一个结实的拥抱。贼？那属性也是人吧！
矮瘦的那个人，低声嘀咕了些什么，莫雨没有用心去听，最后，那人还是忍不住抱怨道“哥，真不怨我，你没觉得一上山，这地儿就冷的厉害？这三伏天的，你说”
“啪”的一声，高壮的男人拍了矮个儿的头一下“你傻啊！山里当然比平地里冷了！这地儿都荒了十年了！当年这里那场大火，把东边的天都烧红了，有鬼都给烧成灰了，你怕啥！再说，又不是咱们俩烧的，冤有头债有主，谁烧的让它们找谁去！”
莫雨都要忍不住为那人的义正言辞起立鼓掌了。
“不过，嘿嘿”高壮的男人忽然羞涩的嘿嘿一笑，莫雨“看的”脚下一滑差点儿跌下树去，大哥，你这么粗糙一糙老爷们儿，能不能别装小清新啊！不带这样玩儿反差萌的！
高壮男人没有听到莫雨的心理旁白，接着羞涩道“如果真有鬼，我倒希望是姑瑶族的大巫，听说，那可是万柳大陆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嘿嘿，如果她变成了鬼，也一定是个艳鬼。”
男人就差羞涩的对手指了，莫雨收回了神识，不忍再“看”，娘亲在地下若有知，也该感到欣慰了。人活着，是万柳第一美女，被众人惦记；人死了，还是万柳第一艳鬼，仍然被人惦记。女人做到这份儿上，值了！
“哥，我可不想这些，就想摸点儿值钱东西回家，嘿嘿，好娶个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矮个男人嘿嘿笑了两声，心里还是害怕，可也不敢再说，怕他哥一生气，真把他撵回去或者不带他了，这荒山野岭的，他一个人岂不是更害怕。
“瞅瞅你那点儿出息！”高壮男人被自己兄弟打断了臆想，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这里原来叫啥，天瑞！知道啥意思不？天降祥瑞，老天爷都偏爱的地方，地上随便一块儿石头就是宝贝，路边开的野花野草都是仙草灵丹！我那次就捡了几块儿石头，去城里就卖了不少银子呢！有废话的功夫，咱们都捡一麻袋了！那得多少钱？！你想娶村长家的杏花都行！”
矮个男人咧嘴傻笑了起来，真的有那么多钱，真的能娶到杏花？那可是他们村里一枝花！条顺盘子靓“嘿嘿嘿，那么俊的闺女要是当我婆娘，我一定好好待她，每天都让她搽粉带花。”矮个儿男人把心里的话秃噜了出来，高壮男人倒也没接着嗤笑他。
“嗯，自己媳妇就得自己疼，你要敢和村头那癞皮头似的打媳妇，我不打你，娘也得用鞋底子抽你！”
哥俩怀揣美好梦想，低头寻摸起来。
莫雨听着他们俩的对话，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在世人眼里，她的村子是这样的存在。怀璧其罪！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费解了。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明白，与世无争的村子，和善的村民们，为什么遭遇这种灭顶之灾。却原来，没有自保的能力，却又坐拥令他人垂涎的财富，本身就是种原罪。
她从胸前挂着的银璎珞，摸出了一把五彩的石头。这银璎珞是娘传给她的，就像大巫这个职位一样，代代母女相传。知道这是个空间法宝的时候，莫雨很是稀罕了一阵子，可惜里面就像自己曾经的村庄，一片荒芜，大雾中隐隐有水声，却不敢轻易探查，只有十米见方的空间。
可是，即便这样，空间法宝也是难得，莫雨不敢轻易与人探讨，生怕这和亲人最后的一丝联系，她都保不住。
细细端详从空间里摸出来的石头，五颜六色，各种花纹都有，村里的孩子曾经争论过，这是神仙画的还是人修大能炼制的，到底是五彩的漂亮还是单色花纹的漂亮，最后，不过沦为他们弹珠一般的玩具，带给了他们许多的欢乐罢了。
那人说的地上捡的石头，应该就是它吧，外人愿意叫它“帝台石”，就因为它长在祈福用的“帝台”之下，人们常说帝台是天神下棋的地方，而这些石头，就是当年神仙的棋子。要说功效，不过是驱虫驱毒瘴罢了，却原来在世人眼里是这样值钱的东西。
不过，也是，对修仙之人来说，银钱不过是些土坷垃，修仙之人惯用灵石。用银钱买修仙能用之物，倒是合适。
见那二人撅着屁股悉悉索索找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收获，却仍兢兢业业的找着，属于农民的那种狡猾和朴实，一览无余。他们自己也说，当年的一把火，把东边的天都烧红了，又会留下什么呢。高壮男人无意所得，倒成了他发家致富的执念。
莫雨不想评判他人，只是想到他们最后说的话，觉得这两人倒也不是恶人。让她想起，爹爹对她和娘无条件的疼宠。爹也是这样朴实的念想吧，娶了万柳第一美女，就要对她好，即使是个捂不热的冰疙瘩。而爱屋及乌的，对她也疼到了骨子里。
见不得老实人受罪，也许，是爹的无条件疼爱，才让她对娘亲有诸多不满。虽然，后来事实证明，娘是对的，她确实被她爹宠坏了。温室里，是长不出坚韧的花朵的。她现在，已经炼气九层巅峰，突破筑基，不过是个机遇的问题。当年经受过文明洗礼，无法理解何为“修仙”的自己，独自生存后，为了活命，终于捕捉到了“气”的存在。
莫雨手腕一抖，轻轻运气，随手将一把彩色的石头撒了下去。
“哥！哥！你看，我找到了，这石头真漂亮，和宝石似的，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宝贝！”矮个的男人先接收到了来自莫雨的“馈赠”。
“我看看，我看看”高壮男人赶紧凑过来“哎哎，是，是，这就是他们说的’帝台石’你找的这块儿可比我当初找的颜色鲜亮多了，一看就是埋的深没被火烧过，唉，你小子狗屎运，活该你今年娶媳妇！”
高壮男人的话里，有艳羡还有替弟弟收获的开心，莫雨弯了弯嘴角。不一会儿，高壮的男人也找到了几块。哥俩高兴坏了！
日头偏西，莫雨撒下的石头也已经被他们找得差不多了，弟弟明显还有些贪恋，哥哥却喊他回家了。
“走吧，日头低了，天晚了，山路就不好走了，老娘还在家等着咱们呢！”
弟弟有些踌躇，看了看攥在手里的石头，有些不舍。
“啪”的一声，哥哥又打了他头一下“见好就收，哪里有天底下的便宜都叫咱俩占尽的道理。爹不是教过咱们，打野物不能打怀着崽的也不能打崽子，采野果不能伤了树枝，都打净了，来年吃啥。”
弟弟脸红，诺诺道“我，我这不怕不够娶媳妇的么。”
“傻子，足够你娶媳妇外加盖间新房子的了！我可有言在先，老娘归我养，可你们也不能把房子盖得太远了，得隔三差五的让老娘看看。你要是敢啥都听媳妇的，远着自家，我可不答应！”
“哎哎哎，不能不能，我娶了媳妇也孝顺咱娘，我媳妇也得孝顺咱娘。”
“这还差不多！行了行了，走吧。”
“唉，听哥的！走，回家！”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莫雨又觉得眼睛涩涩的疼，不过是寻常人家寻常日子，又有什么好让人艳羡的。她吸了吸鼻子，确认人已经走远不会回转，才从树上跃下。这树长在悬崖边，当年的火明明烧了树根，却又枯木逢春，长了新芽。莫雨摸了摸树干，默道珍重，跃身而起，朝悬崖底下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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