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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韩宣接着道:

        “刘逸凡报仇心切,有备而来,一上来便制住了徐老板,然后开始对他逼问。逼问他什么呢?自然就是当年事情的真相以及你和红姨的身份了。这其中尤以你二人的身份最为重要,因为当年那件事,无论林映卿是谁杀的,剩下两个人在他看来都是帮凶,一般的该死,那也不需要有什么怜悯之情。只可惜他离开这么多年,单凭相貌早已无法辨认你俩,也不清楚你俩是否仍在这镇上,所以徐老板自然便成了最好的突破口。”

        “然而,从后面的事情发展来看,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徐老板至死也没有告诉他你和红姨的身份。这倒让我很难理解,徐老板为什么如此拼命替你俩掩饰呢?想来他或许有什么把柄攥在你手上,不得不如此。可什么事情能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呢?那实在让人想不通。反正总而言之,他没有从徐老板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愤恨之下,痛下杀手,结果了徐老板。”

        “徐老板的死当然让人震惊,可要论震惊程度,我是远远比不了你的。之前你虽然对约我出来的这人心有疑虑,却并没有想到当真会是刘逸凡。可地上血淋淋的尸体让你一下子清醒过来。徐老板为人和善,从不结仇,又没有什么积蓄,生活拮据,怎么会有人下此毒手呢?看这人下手之狠,衔恨之深,若不是三十年前被你们三人陷害逼走的刘逸凡,你心里实在想不出别的人选。”

        “事情从这里出现了转折。在此之前,你的目的是拿到那张照片和日记,从而掩饰当年犯下的罪行。可刘逸凡的现身却让你瞬间醒悟过来,如何躲避他的追杀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毕竟张处长虽然阴魂不散,可他终究是系统内部的人,做事是要讲法律的,无论怎样也不会亲手杀了你。但刘逸凡不同,他最爱的人命丧你手,自己又被迫逃亡数十年,可以说恨你入骨。他会怎样对你,那也不必说了。看到地上被捅成筛子的徐老板,你自然清楚地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采取行动的话,保不准这将是你不久之后的下场,或者比这更惨也说不定。”

        “不过你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内心里虽然波涛暗涌,表面上却仍是不露声色。毕竟刘逸凡还没有找到你,主动权还在你手上。当务之急是要先确认他的身份,再做打算。于是你故意向我透露出对他的怀疑,让我引他出来谈话,自己躲在暗处一探究竟。虽然见面时间很短,又是黑夜,但你还是很快便认出了他。”

        “下一步就很关键了,你应该怎样摆脱刘逸凡对你的纠缠呢?抓他是肯定不行,他就算真的落网,也必然会将你当年的罪行和盘托出,那相当于与他同归于尽。对你来说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现在最为火烧眉毛的,是不能让他知道你的身份,这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整个学校里只有两个人知道你的身份,就是我和红姨,所以绝不能让刘逸凡从这两人口中探到消息。我还好办,在你潜移默化地影响之下,我戒心大起,已经有意疏远了他,他想像之前那样约我出来已势难办到。相比之下,红姨却是危险至极。刘逸凡虽然还没有认出她来,那只是因为两人见面不多。时间一长,说不准哪天便会露馅,好似一颗□□,随时可能爆炸。要想解除危险,必须马上除掉红姨。当然,若能暗地里除掉刘逸凡肯定是最好的选择,可你并没有那个胆子。此人在外漂泊数十年,杳无音讯。天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事情,看他捅死徐老板的手段,刀刀凶狠,冷酷至极,想到与他会面,你心下不禁惴惴。而红姨却对你信任有加,言听计从,又是女人,相对来说自然更好下手。”

        “谋划已定,你便开始着手实施。那天夜里,你偷偷潜入学校,给红姨打电话约她在那楼后相见。红姨不疑有他,欣然赴约。见面之后,你趁她不备从后面突然袭击,刺死了她,拿走她的手机。因为那上面有着你俩的通话记录,当然不能任它留在现场。出门之时你路过收发室,见里面没人,便进去查看,发现了刘逸凡录在录音机里的那首曲子。于是你灵机一动,打电话叫我过去,假装红姨失踪。记得你当时一直看着窗户外面,我还以为你是为红姨担心。其实你是在注视着外面的环境,生怕刘逸凡突然返回,认出了你。我听了那首曲子,对他疑虑更深。这之后咱俩去找红姨未果,你又不经意间让我发现楼前那串脚印,顺路找到了红姨的尸体。再加上刘逸凡当时确实不在,联系之前夜里被跟踪的事,我自然更加怀疑到他头上。你这嫁祸之计大功告成。第二天红姨尸体被人发现,你自是不能到现场露面,而刘逸凡也终于认出了她。他可不知道红姨是你下的毒手,见红姨已死,线索中断,失望之下离开了学校,这正中你下怀。如今张处长远在外地,徐老板和红姨都已不在,这里知道你身份的就只剩下我了,只要再拿到照片和日记,然后找个机会将我解决,从此便可以安枕无忧了。”

        韩宣说到这里,冲吴所长微微一笑:“怎么样?我讲的这个故事你是否似曾相识?估计我就算没有全猜对,那也是十之八九吧?”

        吴所长一直在旁静静听着,不露任何喜怒之情。等他终于说完,这才上一眼下一眼,奇怪地打量着他,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沉默了一会,轻轻拍了拍手掌,空旷的走廊里立时响起几下清脆的掌声。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他声音冰冷,脸上却带着微笑。“这学校里竟然还能有你这样的人物,当真让我刮目相看。你年纪轻轻便如此心思缜密,以后当工人实在是白瞎了,倒不如跟我去做警察。”

        “还是免了吧。”韩宣笑道:“若是做个像你这样伤天害理,坏事做绝的警察,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一辈子工人呢。。。。。。怎么样?我刚才说的这些,和真实情况可有什么出入?”

        “你只说错了一点。”吴所长轻蔑地道。“我不去找刘逸凡麻烦,并不是因为怕了他。”

        “——没错,”韩宣微一迟疑,点头道:“你是想留着他,因为你之后还要打那照片的主意,若是杀了他,没了嫌疑人,照片一旦丢失,便不好往别人身上推了。嗯,的确深谋远虑。”

        吴所长哈哈一笑:“我原说你聪明得很,果然一点就透。这样说来,你是故意引我到这来的么?”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骗了我这么多天,我总也得还回去一些才是。”

        “嗯,”吴所长沉吟道:“你去找我是为了向我透露照片所藏的地点。你先分析出那天在桥上推你下来的人是小徐,又跟我讲了那□□宇偷题遇见刘逸凡的事,这是个警示信号,让我明白你已经开始慢慢起疑。然后假装父亲住院,不经意间说出照片所在,并且强调第二天一早要带着相片回家。回去以后我便对你失去控制,若是又让你和姓张的联系上,那可万万不妙。于是今晚便是我拿走照片的最后机会,而你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我了。”

        “不过——”他冷冷的注视着韩宣,“你就不怕言语之中露出什么马脚,让我起了疑心?”

        韩宣淡淡一笑:“这世上哪有百分百保准的事情,有些事总得冒一冒险,赌赌运气。”

        “嗯,胆大心细,敢想敢为。现在社会上像你这样的年轻人,那是少得很了,只可惜——”吴所长摇摇头,轻叹一声,盯着韩宣。过了良久,只见他微一侧身,手中已多了把半尺长的匕首。韩宣心中猛地打了个突。

        “怎么?你要杀我?那又有什么用?你就不怕我早已把事情全都告诉了张处长?就算杀了我你又能跑到哪去?”

        吴所长没理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匕首,瞧得十分认真,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看了许久,才悠然道:“那都是之后的事了,你知道的如此之多,你想我还会放过你么?况且,凡事是要讲证据的,只要照片和日记到了我手里,别人又能奈我何?你莫忘了,我可是这里的派出所所长,市里面认识的人也多,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姓张的级别虽高,只要我想,也一样随我摆布。去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嘿——”

        他干笑几声,朝韩宣道: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办事太急。你万不应该自己在这等我,要叫上姓张的一起来才对,至少也应该多叫几个人。你那个黑大个儿同学呢?那个娇滴滴的漂亮小姑娘呢?为什么没叫上他俩?是不是怕他俩跟着有危险?嘿嘿,做人最要紧的就是心狠手辣,万不能替别人着想,否则后悔莫及。等到了那边,你可要好好记住这一点。”

        吴所长一边说着,嘴角露出残酷的笑。韩宣见他手中所持那柄匕首形似牛耳,锋锐异常,月光下透着隐隐寒光,中间一道血槽,让人见了不寒而栗。他心中虽慌,表面仍不动声色:

        “你就是用这把刀杀了去年那个女孩么?你捅了她多少刀?十刀?二十刀?”

        吴所长冷笑一声,道:“这你倒不必担心。你跟了我这么多天,也算帮了我不少的忙,只要不做无谓的挣扎,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苦的,保证你很快就会轻松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说完,先摘下眼镜放在窗台上,又紧了紧袖口。动作不慌不忙,手沉稳而有力,虽然人已过中年,但常年的坚持不懈的锻炼,使他身形保持的极好,宽阔的肩膀透过衣服显现出来,相比之下,韩宣实在有些弱不禁风。

        “慢着,”见他转眼就要动手,韩宣知道危险迫在眉睫。“还有件事我没弄明白,你是怎么让徐老板至死也不说出你身份的?能不能告诉我?”

        “那也没什么稀奇,”吴所长一哂。“小徐虽然娶不上老婆,却有个女儿在外地上学,那孩子从小便有病,一年下来的治病费用少说也有十几万,你以为他那个小饭馆能挣多少钱?若不是我,他那宝贝女儿早就归天了。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治病的钱又向谁要去?”

        韩宣点头道:“原来如此,徐老板怕你死了之后,再没有人给他女儿拿钱治病。他若为你而死,你心中感激,多半便会帮他照顾女儿。”

        “那是当然了,我这人一向很够朋友。”吴所长冷哼一声,道:“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可以安心的去了吧。”

        韩宣见他脸上寒光似铁,眼露杀意,心里砰砰乱跳,强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叫帮手?我既然知道了你干的这些事,难道还会自己以身犯险么?”

        “哼,虚张声势,若真有别人,怎么现在还不现身?”吴所长虽如此说,还是用余光朝楼梯下瞅了瞅,见楼梯下面空无一人,这才放心。

        “你。。。。。。你杀了我后,还会去找我那两个同学么?”

        吴所长冷笑道:“那就要看他们乖不乖了。你该知道,我并不是愿意惹麻烦的人,若不是你逼得太紧,我原可放过你的。怪只怪你自己太过聪明,怨不得别人。怎么样,死之前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这。。。。。。有。。。。。。”韩宣目不转睛盯着他手中的刀,颤声道:“看在。。。。。。看在我帮了你这么多天的份上,我。。。。。。我还有个小小愿望。”

        “——什么愿望?”

        “我想。。。。。。再抽一支烟。”

        吴所长微微一怔,又低头看了看楼梯,见确实没人,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韩宣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他手指颤抖,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点上,深深吸了几口,心情平静了许多。两人默默对视,谁都没有说话,走廊里只有轻微的喘息声。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时间飞快流逝,眼瞅那支烟越燃越短,只剩下小半根,韩宣忽然问道:

        “有件事我很好奇,你当年杀了林映卿,这些年来,可曾后悔过么?”

        吴所长嘴角抽动了几下:“我没什么可后悔的。”

        “那个女孩呢?她只有20岁,当她父母看见尸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你当时就在现场吧?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

        “愧疚?哈哈,什么叫愧疚?”吴所长狞笑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未免把别人想的太天真了。”

        “天真?”韩宣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怒意渐胜,过了一会,缓缓道:“哼,林映卿真是慧眼识人,像你这样的人,是个女人也不会选你。你活着简直就是这世上的祸害。我本来还想手下留情,放你一马,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放我一马?”吴所长轻蔑地一笑,活动了下肩膀。“怎么?莫非你还想和我动手不成?我劝你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

        韩宣摇摇头:“我当然打不过你,我只是想和你打一个赌。”

        “打赌?赌什么?你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可值得我一赌的?”

        韩宣没再言语,又轻轻吸了口烟,那烟已经烧到根部,眼瞅就要熄灭,在他一吸之下重新又明亮起来。只见火苗在黑夜里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他忽然一笑:

        “就赌。。。。。。你信不信我弹指间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你?让我?灰飞烟灭?”吴所长惊愕地看着他,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看见了天底下最奇特的景象。

        “就凭你?你凭什么让我灰飞烟灭?就凭你手中那根烟头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越想越是滑稽,忍不住一阵狂笑。他笑的声音很大,走廊里传来一阵回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奇怪的是,他笑,韩宣也跟着他笑,虽然不像他那样响亮,却笑得比他更加开心。

        吴所长笑了一会,声音戛然而止,杀意陡起,再不留情。见韩宣仍站在那一动不动,他用力握了握手中匕首,把心一横,正要迈步上前。哪知刚一伸腿,忽闻头顶似有声音传来,一愣之下,正要抬头,只觉头上一凉,悚然间一桶冷水从上到下倾洒在身上。他身子一激灵,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面前景象。他反应极快,虽受暗算,临危不乱,一边用力在身前挥刀,一边迅速后退到墙边,直到身子靠在墙上,这才伸手去抹脸上的水。一触之下,只觉这水入手甚是滑腻,又带着股刺鼻的气味,与寻常的凉水大不相同。

        “汽油!是汽油!啊——啊——”吴所长一声惨呼,有若狼嚎,手忙脚乱的在身上乱抹,想要擦拭干净。可那汽油足足有大半桶之多,淋得他衣服裤子上满身都是,一时之间又哪里抹得干净?

        见他样子狼狈,韩宣在旁忍不住笑道:“不得不说,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死到临头了竟还料事如神,竟然能算出我用什么东西来干掉你,佩服,佩服啊。”他说着,又从兜里重新掏出根烟点上,然后故意将手中仍然烧着的烟头向吴所长甩去。他用力很轻,那烟头只扔到第三节台阶上,离吴所长相距甚远,可吴所长见那烟头朝自己的方向飞来,还是忍不住身子一颤,猛地向后缩去,重重撞在墙上。他身上的汽油正哩哩啦啦往下淌,拿刀的手不住地颤抖,看看韩宣,又看看地上的烟头,目光里满是恐惧。”

        “啪嗒——啪嗒——”缓慢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刘逸凡手拎铁桶,慢慢从黑暗中走出。只见他来到平台上面的楼梯站定,用力一甩,将手中的铁桶扔到平台上,铁通撞击地面,传来一阵刺耳的仓啷啷声音,让人不由得心中一惊。

        “是——是你!”吴所长盯着刘逸凡,颤声道。

        刘逸凡默不作声,站在原地,神色木然地瞧着吴所长,脸上既无欢愉之色,也无悲愤之情。

        “当——当真是你!我早该料到,不会——不会那么简单的!是这姓韩的小子通知你的么?”吴所长脸上肌肉不住抖动。刘逸凡仍不答话,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冷冷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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