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江湖小客栈 俱是儿女情长
翌日清晨，姬栋与唐隐在客站门口送别莫语和吴殇。
“吴殇的内伤再过一个月大概就会复发，在这之前若还是没有得到医治的话，就是神仙也难救了。你们从长安至两辽大概有四千余里的路程，若是能做到日行二百里的话大概还来得及。这两匹马是我托人找来的好马，日行五百里什么的不敢说，一二百里还是能撑个几天的。等到这两匹撑不住了，你们再换马而行，我已经拜托沿路官道上的朋友们多加照顾了，不过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唐隐对马上的两人道。
莫语呵呵一笑：“多谢唐公子了，这一路过来我可是走了半年多啊，大多数时间都是走的乡野小道，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居然提速了~你们放心，我一定把吴殇好好地带回凌虚山庄，有我父亲在，一定能治好吴兄弟的伤的！”
吴殇有些不自然，拱手对唐隐道：“唐隐，我吴殇欠你太多，不好再言谢了。这份恩情，将来必报！”唐隐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听起来像此仇必报似的…不指望你能报什么恩情，你这厮别让我家小姐再伤心了我就烧高香了。”吴殇还是满脸愧疚，唐隐以为他终于感恩于唐大善人对他的恩情了，一时心里还很欣慰。
“竹烟没来送你们，应该是怕舍不得吧。不过别担心，等我们到了唐门，竹烟拜祭完她的爷爷，应该就会去找你们的。到时吴殇可别再拒绝人家了哦~”姬栋一脸轻松，似乎昨天落在他头上的两年之限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吴殇窘迫地点点头，莫语道：“姬老弟，这么快就要说再见了……想想我们认识才不到一个月，现在居然就已经亲如兄弟了。当真是恍如隔世，黄粱一梦，王质烂柯，沧海桑田……”
姬栋忙让他打住，果然这知识都学杂了…从当初的为虎作伥就能看出一二，如今居然还升级了。“你呀，还是说北话好听点！路上注意安全，等我习武有成，一定去你家找你！”
莫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北话不是太俗了嘛…等我们解决完吴兄弟的伤，我应该就要闭关习武了。到时你在唐门修炼，吴殇和竹烟浪迹江湖，而我在两辽，再见不知要何年何月啊……”
姬栋摸了摸鼻梁，陷入沉思。唐隐看着这俩一个在头上挠，一个在脸上摸，当即产生个奇怪的念头：要是吴殇也有点什么掏耳朵一类的习惯，这仨人可真就是绝配了。
“不怕，江湖虽大，但有缘总会再会的！嗯……咱们现在还没什么名气，不如就此比一比？咱们也不按年龄排座次了，谁在江湖上先闯出了名头，谁就当大哥！到时候其他两个小弟也能凭大哥的名气轻易找到他。你们觉得怎么样？”姬栋想出了个主意。
莫语愣愣地想了会，觉得没毛病。吴殇尴尬地捏着下巴，觉得有瑕疵。
“要是咱们仨都没出名…那又该怎么办？”
姬栋本以为吴殇有伤在身，应该是想说自己和大家比出名速度一事比较吃亏，没想到他考虑的居然是这个方面，这完全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里嘛！
唐隐玩味地看着姬栋，想知道他如何应答。姬栋的脸都皱到了一起，看起来像秋冬时节的老树皮。
“啊……我是不知道你们啊，最起码我是很想闯出大名头来，到时候那个段刀看我名气这么大，说不定也就不敢来找事了！再说了，名气大说明我的实力也不差啊，我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不是，我可是要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侠的人！”姬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
唐隐在一旁悠悠地道：“我看你就是想当上大哥，然后更好地好吃懒做嘛。扯那么多别的唬谁啊。”
姬栋恼羞成怒就要施展一套风靡各大中学小学校园的王八拳，唐隐直接一掌推在他脸上，任凭姬栋的小细胳膊小短腿在风中挥舞。
吴殇看着这搞笑的场景心中却莫名温暖，莫语哈哈笑着，大声道：“姬老弟，座次这个事我们倒是无所谓，你开心就好~那咱们就等你名扬天下，然后叫你一声姬大哥喽~”
姬栋见两人抱拳施礼就要出发，连忙叫道：“莫语！接着！”说着丢出一个核桃大的小白球，莫语将那小球捞进手中，挠了挠头：“这是……那个什么烟罗？唐公子不是说存货都用光了吗？”
姬栋颇有些自豪地道：“别提唐公子，这可是姬公子自行研发的新一代烟罗！不仅有烟雾效果，还自带一些其他的功能，到你用的时候就知道了！这可是我没日没夜赶工给你做出来的生日礼物，怎么样，够感动了吧！”
莫语确实感动，两人初识之时自己只是随便提了一下自己快要满十九了，没想到姬栋居然还记得，还送了自己礼物。虽然这烟罗不一定多值钱，但毕竟是姬栋亲手制作的防身暗器，礼再轻情谊也是重的。当即莫语拱手谢道：“好兄弟，我会好好保存这枚暗器，不会轻易使用的！”
姬栋几乎喷出口水来，“谁让你不用的！这就是怕你们路上有不测，才送给你防身的啊！我也就做了这一个，要不还想给吴老二一个呢。”
吴殇扭过头去，不想表现出对这个名字的厌恶。莫语“哦”了一声，把烟罗塞到了腰间。
唐隐道：“不早了，你们这就上路吧，记得要平安到达，尤其是吴殇。你要是再敢让小姐伤心，我饶不了你！”两人抱拳各施一礼，调转马头跑上了街市。姬栋高喊道：“莫语，吴殇！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无论在哪，你们都是我的兄弟！”
两匹奔跑在长安街头的骏马，惊起了不知多少路人和商贩，莫语与吴殇两骑绝尘，奔出了长安。
一路出了长安东边城，两人勒马停于满是野草的田垄之上，避开了管道上密密麻麻排队入城的车队。莫语找准了方向，正要扬鞭再行，吴殇道：“莫语兄，我其实有事瞒着大家了，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啊……”
莫语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示意两人边走变说，“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从刚才起就魂不守舍的？”
两匹马缓缓前行，吴殇报赧道：“我…昨晚，竹烟和我谈了好久，她最后决定，不回唐门拜祭了……”
莫语惊讶道：“啊？那她准备去哪啊？”吴殇一张面瘫脸已经憋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莫大哥，我当然要和我的吴殇哥哥在一起啦！”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大朵火红色的牡丹在边城外的空中绽放。官道上的人们见到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有的甚至已经喊出了“仙女下凡啦！”一类的话。竹烟着一身红袍，于众人瞩目下飘然落在了吴殇的马上，坐到了吴殇后面。
“这，这……”莫语一脸的难以置信。竹烟双手环抱吴殇的腰，轻声道：“我已经决定了，再不和吴殇哥哥分开了，我要陪他去两辽，陪他治伤，再陪他报仇杀敌，陪他浪迹江湖！总之，谁都不能再将我们分开了！”
吴殇摩挲着竹烟的玉手，心头一热：“傻姑娘，你这又是何苦……”竹烟将脸贴在吴殇的背上，落下了两行清泪。
莫语和旁边不明真相的群众一样，都是痴呆的表情，吴殇抱歉道：“莫语兄，事先没有告诉你，实在是对不住……”
莫语缓过神来，连声道：“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不影响我。”
吴殇竹烟同时脸红。忙你们的？忙……什么啊？我们这大庭广众的还是在马上，还能忙啥？难不成还来一出那什么震……咳咳。吴殇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竹烟则已经把脸埋到吴殇的背颈处不敢抬起。
莫语丝毫没有制造了尴尬的自觉，他若有所思地道：“咱们是没什么，可是唐公子和姬兄弟还不知情呢吧？不知道他们知道了得是什么反应啊……”
………
圆梦客栈内，姬栋正和袁掌柜聊着，只听楼上传来一声大吼：“怎么会！”
姬栋见唐隐一脸悲愤地奔下楼，似乎是准备出门而去，忙拦住了他。“怎么了，竹烟不愿意和我们回唐门？”
唐隐气得说不出话，将一张纸拍在了姬栋胸口，自己夺门而出。姬栋定睛一看，竟是竹烟留下的一封道别信。信中大致表达了她对唐隐和姬栋的歉意，但她还是决定要和吴殇一起去河北道，希望唐隐和姬栋能原谅。
“小叔，原谅我，但也请理解我，我决定了就不会后悔。也请放心，这不会是我们的诀别的，我们一定会在某一天再见的，你对我的好，这么多年，我都记得……”
姬栋看着这封信不知该说什么，袁掌柜问道：“怎么了小姬，那个和你们一起的姑娘不辞而别了吗？”
姬栋摸着鼻梁道：“嗯，看起来唐隐挺生气也挺难过的。我倒是无所谓了……但是她都不去祭拜一下过世的爷爷，这样真的好吗？”
袁掌柜思索片刻后道：“江湖儿女各有其情怀，无法感同身受的话就只有试着去理解并尊重了。你有空去安慰安慰唐公子吧，我虽然不清楚他们二人的过往，但想必定是感情深厚，他难免会伤心的。”
姬栋应了一声刚要出门，突然想到什么，双手递过两张银票道：“袁掌柜，我在这里也住了两三个月了，这期间您对我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这些钱请您务必收下，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袁掌柜有些吃惊地接过银票，玩味地笑道：“看你平日过得也挺仔细的，没想到居然这么有钱，这二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姬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平时他总是有强烈的危机感，生怕哪天运气失灵了断了财路，因此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那价格不菲的衣服和鞋其实是他最好的一套装束了，毕竟每天都需要打扮成不同身份的人去赌，衣物自然也有不同的档次。姬栋还记得自己刚来客栈时除了必要的饭食外连一点零食都不点，跑堂的还因此酸不溜秋地给自己起了个“抠爷”的名号。现在想来自己也确实有点过于谨小慎微了。
袁掌柜看着姬栋，眼中满是慈爱。如果她的孩子还在，现在也该和姬栋差不多年龄了。她摸了摸姬栋的头，轻声道：“小姬，你是个好孩子，别人说你吝啬抠门，其实你对在乎的人是很大方的。这次你走，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了，袁姨送你样东西，希望它能保佑你，让你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姬栋虽然被摸头这个过于亲昵的举动吓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感到了袁掌柜对自己真心的爱意，那温暖的手掌拂过头顶，仿佛是自己的母亲在爱抚自己。姬栋鼻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当即狠狠地抽了抽鼻子，接过了袁掌柜递过来的一枚古玉。
“这玉是袁姨的前夫送给袁姨的，据说有养人的功效。袁姨见你第一眼就觉得和你亲，可能是感觉你就像袁姨的儿子一样吧…嗨，袁姨絮叨这个作甚，你就好好留着这玉，它会保佑你的。”袁掌柜将这古玉挂在了姬栋的脖子上，又揉了揉姬栋的头。
“袁……袁姨，谢谢您，我会好好戴着这枚玉，不会摘下的。”姬栋声音有些哽咽，袁掌柜又笑了笑，擦了擦眼睛，有些不自然地离开了大堂，朝厨房走去。
姬栋也揉了揉眼睛，正要出门去找唐隐，却见到唐隐从外面走了回来。眼见唐隐面色如常，姬栋很是惊讶，心道这不会是打击过大把他刺激傻了吧？
唐隐见姬栋小心翼翼的模样，没好气地道：“不用瞎想，我虽然不舒服，但也没到要发火的程度。我都想清楚了，小姐离去也是迟早的事，与其到时候我不知怎么面对，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不辞而别，对她对我，也都好受一点。”
姬栋鼓着掌一脸钦佩，唐隐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可是，我十分想尽早见到小姐。但要是你一直没学出个四五六来，我也实在不能把你扔到唐门里丢我的人。所以，哼哼……”
姬栋没来由感到一股寒气，他有些畏缩地道：“那…那啥，老唐，不是不是，唐唐公子！不是说我就简单和你学学很容易速成的术道，然后就进唐门学暗器制造一类的东西吗？怎么感觉学艺的重心变了呢？”
唐隐展颜一笑，露出八颗牙齿：“对有武学基础的人来说，术道相比较可能更速成一点。但对你……哼哼，估计没个一两年也是练不出效果的。那么现在问题来了，究竟会是一年还是两年呢？嗯？”说着唐隐还像地痞流氓一般耸着肩剔了剔牙。
姬栋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初中时代，某次放学时被一群小混混堵到了墙角的时刻，他颤声道：“一、一一一年！不不不，半年！半年我就能学会术道！到时你就去找你的小姐…呸！找竹烟姑娘去，不用管我，真的！”
唐隐正要出声嘲讽，突然注意到了姬栋胸前的古玉，再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当即也不做声，展开折扇风度翩翩地上了楼去。姬栋长出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本来是要去安慰他的，现在却成了这样，真是好心没好报！
午饭过后，姬栋和客栈众人告别。平常对姬栋最好的李厨子抹着眼泪送了一大把核桃干枣等吃食，叮嘱姬栋在外一定要吃好。打杂的小郭和账房小吕一起送了件披风，嘱咐他别冻着自己。到了跑堂的老白，姬栋本以为能有个拥抱就不错了，没想到老白居然掏出了一把大宝剑递给了他。
“这……老白你这是……”姬栋惊讶不已。老白支支吾吾地道：“小姬，平常是你白哥嘴碎，说了你点什么你别往心里去。这不，你不决定了要当大侠闯江湖嘛，我寻思这大侠一般都得配宝剑啊，就去城东王铁匠那给你买了一把。不敢说这剑有多好，但起码挎着也威风不是。你就收下吧奥。”
姬栋又是被狠狠感动了一把，上去给了老白一个大大的拥抱，老白偷偷抹了抹眼睛，强笑道：“唉，你这矫情啥，快点的，掌柜的还等着呢。”
姬栋走到袁掌柜面前，道：“袁姨，您刚都送我东西了，这次就别送了。”袁掌柜笑道：“行，那袁姨就送你最后一样东西好了。”说完，袁掌柜上前，在姬栋的额头上深深一吻。
老白看得直了眼，姬栋摸了摸额头满脸通红。袁掌柜笑着道：“小姬，江湖很大，包含了五湖四海。但江湖也很小，小到你的心都能装下。就要开始闯荡江湖的你，会怎么来定义呢？”
姬栋想了想，咧嘴笑道：“我要这大江湖，能被我更大的心胸装下！”
看着马车消失在街的尽头，袁掌柜整理一下情绪，高声道：“好了好了，回去干活了！他们有他们的江湖，我们的江湖未必就比他们的差了！大嘴，今晚记得好好炒几个菜，咱们一醉方休！”
众人热火朝天地开始忙了起来，袁掌柜把跑堂的老白叫住。
“老白，咱们在这客栈里打拼也快十年了，你的心意……其实我也都明白。以后你可要大气点，不能再那么小家子气了……”袁掌柜的脸破天荒的染上些红晕。老白支吾着道：“啊……掌柜的，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说这些……”
“咱们…结婚吧！”
“…………啥？！”
“老白！老白你怎么了！大嘴，小郭！快过来！老白晕过去了！老白，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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