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茕茕白兔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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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月关一回到黄溪，立时就忙得脚不沾地。黄溪是南路的一个大区，下辖两个镇七个独立乡，幅员辽阔，全区总人口近三十万。郪州在行政上分东、西、南、北、中五区，当时全县近八十万人口。南路人口之众，由此可见一斑。
人家说越是穷的地方，人口越是多，这句话至今亦然。八十年代初期，有一个笑话，就是从南路的太平乡流传出来的。这太平一点儿也不太平，计划生育工作连续两年都是全县之末。书记、乡长气得没奈何，连上吊的心思都有了。县里的分管领导不信这个邪，遂亲自前往调查研究。
领导来到太平乡，只走了几户人家，就再也看不下去了。穷得叮当响，孩子一大串。问为啥生这么多，他们却一脸茫然地看着领导，反问道：俺们这里不通电，晚上吃了饭往床上一躺，不生娃又能做啥事呢？
领导说……不出来了。领导只晓得，再说下去，怕是自己要吐血了……
玩笑归玩笑，黄溪片区是正儿八经的穷，穷得全县都出名。年年靠救济，年年都是老样子。潘书记上任，可是在县委主要领导面前立下军令状的：一年一个变化，五年摘掉贫困帽，十年奔小康……
书记是个老革命，打断了他的豪言壮语，笑骂道：月关，你小子少在这里给老子贫嘴。老子只给你五年时间，五年过后你们黄溪如果还是老样儿，老子把你的副处，直接给你小子撸成副股。
得勒！书记几年过后就要退休，看这架势，潘月关五年之内要是办不好这差事，只有跟他老人家到政府家属院里混了。你们说说，这潘书记能不着急吗？
从老家柳池回来，转眼间就是两天了。这天上午，潘书记刚处理完一件事情。正要叫人去请魏副区长来他的办公室，突然就想起月娥的事情来。他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苦苦一笑。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东翻西找，好不容易才找出一个朱红色的笔记本来。本子上面，有一行烫金大字：郪州政务通讯录。
他把这本通讯录放在办公桌上摊开，刚翻几页，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接过电话来一听，原来是鼓牛乡的韩书记打来的。在整个黄溪地区，就数鼓牛乡的地里条件最好。我们前面已经提到过，郪州是个丘陵地貌，到处都是馒头一样大小不一的小山包。耕地东一块西一块的，耕种起来极为不便。唯独鼓牛乡一片平原，条件好得让人眼红。
可惜，鼓牛乡占着极好的地理便利，也没见大家富裕起来。这么多年来，大家吃救济都吃惯了，谁也不肯到地里多出一把力气。土地承包到户已经大半年了，别的地方都搞得热火朝天，唯独黄溪地区还一直不愠不火的，想想都让人生气。
韩书记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潘书记耐着性子听完，指示了几点后，抢在他说话之前就挂了电话。
这个韩书记也真是的，书记统筹全局，具体的事情自然有分管部门去做。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一点战略意识也没有，不像话！
潘月关仔细找了好一阵，才翻到东路昌顺区这一页。昌顺区的书记是郑南天，两人是老朋友了。潘月关仔细思索了一阵，然后拿起电话，拔下了一串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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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全顺这天起来得很早，今年四十刚出头的他显得很精神。他早早地起了床，在村里溜达了一圈。回来时婆娘已经煮好了早饭，一大海碗干稀合适的包谷搅团，混杂了一些青胡豆。他就着萝卜咸菜，三下两下吃完。打了一个嗝，很是满足。刚掏出一支烟来点燃，婆娘已经喂完猪儿过来了。
“桂花，去屋里把我那条‘红梅’拿出来，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黄全顺吞云吐雾，坐在椅子上大声吩咐他婆娘。
这个叫桂花的中年妇女，黄皮剐瘦的一脸老相，咋一看，倒像是黄全顺的老妈子。她点头应了一声，放下铁皮桶儿，低眉顺眼地去屋里了。
黄全顺这几天很忙，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去转悠了一遍。长坪村的老支书黄全礼马上就要退休了，作为副支书的黄全顺，这段时间上下打点，忙得不亦乐乎。尽管村支书是由上级党委任命的，与下面的社员群众毫无关系。但是郪州这个地方，宗族关系盘根错节，情况复杂得很。
就拿这长坪村来说，近两千号人口，马、黄、娄、叶这四大家族，就占了全村人口百分之九十左右的比例。尤其是作为第一大家族的马家，枝枝蔓蔓的，少说也有七、八百号人。东陵公社长坪生产大队的历届大队长，哪个敢不把马家放在眼里？要是得不到他们的配合，这工作简直就是寸步难行。人家用不着在明面上跟你兵来将去的，只需在暗处给你下下绊子，或者阴奉阳违，磨磨洋工拖拖后退，就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嘿嘿，办法海了去了！
要和马家攀上交情，当然只有去找马家的长房嫡宗马天宇了。马、黄两家历来相交甚厚，黄全顺倒没有过多的担忧。可是交情归交情，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黄全顺已经去马天宇家里两次了，都没有碰见马天宇的人。说是去柳池做小买卖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黄全顺心里急的不行，这桩大事一日不了，他一日都觉得不踏实。昨天下午，在村东头碰见了马家三嫂子，无意中一问，才知道马天宇当天凌晨就回来了。
他只是随口一问，三嫂子的脸就红红的，神态间颇有些儿不自然。他虽然感到奇怪，但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这几天，黄副支书的心里装的可全都是大事呢！
黄全顺的婆娘出来得有些儿迟缓，黄全顺立时就是一番斥责。一通乡俚粗语，直把婆娘骂得头都抬不起来才作罢。气咻咻的黄副支书把烟往衣服里层的腋下一夹，趾高气扬地出门而去。这婆娘，简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哩。
还没走到村口，就看见娄世宽佝偻着身子，正吃力地推着一辆鸡公车向他迎面而来。走近时一看，一车的破烂货。人家都嫌弃不用了的东西，他却捡回家去宝。娄世宽把车停在一边，抬起头来谦恭地招呼他了一声。黄副支书点点头，脸上还带了一丝微笑。非常时期，千万要谨慎行事。要是放在平日，他黄副支书哪里会给这样寒酸的一个人微笑呢？
正要走时，黄全顺随意一瞟，就看见了娄世宽的车上有一捆旧报刊。
“世宽，这些报刊杂志，你从哪里弄来的呀？”黄全顺走过去，指着那捆旧报刊，很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哦？嗯，嗯，这个……”娄世宽脸儿一红，说话也结巴起来，“拿，回去剪裁一下，给，娃娃当，练习本。”
黄全顺微微一笑，自顾撇下手足无措的娄世宽走了。你娃娃还在你婆娘怀里吃奶，这就开始长远打算了呀？不过，就算他今日不想作秀，对于老实巴交的娄世宽，他也不会去过多为难的。娄世宽家里穷，日子过得很是凄苦。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逑了。
眼看见黄全顺走远了，娄世宽这才慢慢地直起身来。一丝冷笑，若有若无地浮现在他的嘴角。如果这时有旁人瞧见，必定会大吃一惊：这还是那个憨厚老实的娄世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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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东头有一座巨大的牌坊，三间四柱，青石垒基，浮雕镂刻极具古韵。牌匾上有四个斑驳的大字：日月同辉。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更不知道因何人何事而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座牌楼的历史已经相当久远了。这一点，无需专家或者仪器才可以辨别。仅仅从牌坊表面风化的程度，就可以看见那沧桑的岁月。
牌坊是汉族特色建筑文化之一，大多都是封建身后为表彰功勋、科第、德政以及忠孝节义所立的建筑物。可长坪村东口的这座牌坊，即便是村里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也不知道它是用来干啥的。
日月同辉——好大气的牌匾！
不多时，娄世宽就推着鸡公车，摇摇晃晃地走到这座牌坊下面。穿过这座牌坊门，几十米后右拐，就上了长乐街。这就奇了怪了，你娄世宽不回家，跑这里来取草帽子吗？
这时候，太阳刚刚爬到半空，十点钟不到的样子。今天不逢集，村东头牌坊这一路，很少有人行走。娄世宽把鸡公车推到牌坊最左边的一簇灌木丛里藏好，他举起衣袖佯作擦汗，一双眼睛却咕噜噜地四下转个不停。
眼见四下无人，娄世宽赶紧提起车上的那捆旧报刊，放在地上，蹲下身去，手脚麻利的解开细绳，拿出中间的一叠旧报纸，小心翼翼的摊开。一枚约莫十六、七公分长的钥匙，就静静地躺在报纸上面。看它匙干上那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凸起，天知道它要开的锁，有多么繁复的构造？而更加令人惊讶的是，看那材质，居然是用玉石雕琢而成的。
娄世宽拿起钥匙，三步并着两步，迅捷地跑到牌坊最右边的那根石柱下，东摸一把西摸一下，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在发神经。突然，娄世宽的神色一动。距离地面高一米左右的石柱侧面，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黑洞。娄世宽再次回头仔细观望了一阵，这才将手里的这枚钥匙，小心翼翼地插入了洞里。
一寸、两寸……，直到整个钥匙干没入洞里，娄世宽终于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用食、拇二指捏住钥匙柄，左转几下，右转几圈，同时竖起一双耳朵听那一丝丝细微的动静。
时间，好像过得很漫长，又好像是过得很快。突然，只听见“嗒”的一声脆响。接着，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机械转动声声。几秒钟之后，娄世宽脚下方圆十几米范围的地面，水波一样轻微地荡漾起来。饶是娄世宽提前有所心里准备，此刻也骇得脸色苍白起来。
这样的情形没有持续多久，差不多半分钟过后，四周又恢复了平静。紧接着，响起一阵“哐哐啷啷”之音，像是有人在地面滚动着一个大铁球。然后，娄世宽立脚的右侧五米远的地面，一下子就裂开一道一人宽的缝来。
娄世宽强行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兴奋，一个挺身就奔到裂缝前。一道倾斜向下的石梯，赫然映入他的眼帘。娄世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踏上石梯往下走去。
他刚下行到一人高的距离，又响起一阵“哐啷哐啷”的声音。然后，身后的那条裂缝就迅速地合拢了。石梯的两壁这时候就突然亮起，把地下照得亮若白昼。仔细一看，这石梯的两壁通体光滑，好像是一面大镜子。用手指轻轻一触，软软儿的，还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娄世宽边走边看，心里却震惊莫名。这地方，和他的梦境一般无二。他暗自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觉到一阵疼痛，才明白自己并没有做梦。
石梯一直向下延伸，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它，究竟通向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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