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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再生变故


左垠图一念一念叠加,拼命压榨着干涸的灵泉,不断有细碎的火点落下,落在地面烧了一孔无底的细洞,然后又被阴阳师之力招回,你来我往。

        无量业火这只凶兽似被捋顺了鳞甲,扩张的火苗都聚拢而回。渐渐地,已经能看到那被火口吞没的人形。森白火焰再度破障而出,它有这个世界上最正统的阴阳师为助力,再次展露了它企图与业火一拼之傲气。

        互相燃烧,互相倾轧,互相碾压着焚尽一切的破坏之力……

        左垠图视线逐渐清晰,她抬起头,能看到那黑白相间的火潮中的一双眼睛,她从没有见过那双眼睛睁开过,彼此却这样对视了太多次。

        年轻的阴阳师从火中露出双手,一印又一印,嘴中念印之声戛然而止,他紧泯着唇,面上爬满的红印狰狞变动,开始往额上消退。

        雪瑞呆愣的站在原地,自己也觉得太过过惊叹,“无量业火被压制回去了……”

        继续僵持了很久,两人站在天地中同一个点上,梵音氤氲的地气穿透了残积的业火余息织出一面坚盾的大网,一身伤痕的女子不知疲倦,念印之声不停。

        这是新的一曲挽歌,有关岚城历千万年来最优秀的阴阳师连同雾都馫狐楼的左垠图,再次封印了嚣狂的无量业火——执宇·牁仇双手合十,蝶火卷裹着他高大的身躯,将最后的一星黑炎吞没,男人浴火重生,不复九死一生中的挣扎求存,烈焰烧尽骨血中旧的怯懦,终将诞生出新的恢弘。他双指回点,眼上红印回到最初的那一撇。如云开墨散,轻声道,“辛苦你了。”

        左垠图狠狠呼出一口浊气,停止了念印,心底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雀跃,疲倦和衰弱齐齐上涌,但她还是回头冲雪瑞笑了一下,“楼主,有惊无险。”

        雪瑞募地有点心疼,突然见她脏乱的小脸又变了表情,眼角就见一道黑影冲了过去。雷厷挑戟直刺,没有半分掺假的花招,只剩下最后力顶千钧的奋不顾身。

        执宇·牁仇。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女子本能的抬臂去拦,猝不及防的一记锋刃刺在腹中钻心的疼痛,刚松懈一线的心弦再次崩坏,血沫喷了自己一身……眼前全是焦黑干裂的石子,她被这丧心病狂的复仇者挥倒在地。

        雷厷飞身而上,半生决断在此用尽。

        这猝不及防的异变将一楼之主的雪瑞吓傻在原地,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执宇·牁仇强横的阴阳术已经将雷厷迎面打在他的脚下,两指飞掠,蝶火穿腹而过,被无量业火折腾了一个时辰之久的阴阳师紧急之下的蓄力一击,雷厷已经生死难测。

        “阿图。”雪瑞着急喊了一声,脚步被人绊住,眼见着生机渐逝的男人抓着自己靴底,还在猖狂呓语,“执宇·牁仇……”

        阴阳师落在地上,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他寻声来到左垠图身边,目不能视,无波无澜的脸上竟也泛起点点涟漪,“你还好吗?”

        他好像太累了,竟然无法再查探到她的伤势,左垠图看着这张已经看不清楚的脸,嗫嚅道,“无大碍,你……小心……”

        “什么?”

        没有等到第二声小心,一道流光划来,一晃眼,极快的一刹那,还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执宇·牁仇忽然感受不到他面前这个因他受了一身重伤的女子了,他慌张向着流光去追,还没捏印,一口黑血顺着腔管喷了出来,眼上红印又开始爬飞入鬓……一切发生得极快,一眨眼的功夫苍穹再次变色,世事的磨难余音不将息。

        “无量业火刚刚压下,你先调息。”

        雪瑞一掌将他按住,执宇·牁仇眉头拧得九曲十八弯,“……她呢?”

        雪瑞握着拳头,不想看这人这难得一见的愤怒,于清等人巴巴的跑过来,个个慌里慌张,“怎么回事,楼主,阿图呢?”

        “阿图……”恨恨将那口愧疚和气结吞了回去,雪瑞松开见血的手掌,一脸平静的看着众人,“阿图和雷厷被列尾·戎烨带走了。”

        这里是塀仓原。巍峨的高原险峰面前最后一方一马平川的水乡沃野。

        处处都是战事遗祸的庄园,明硕和三祁之争打了一年多,随着明硕家败退明霊城不保他们开始往东南方向退守,三祁的铁骑一路追赶,着塀仓原围剿之行不下十次,这座素有‘北粮仓’之称的富庶之地招致波及,大多住民都为避祸事逃难迁徙,显有不舍留下的人在看到渐近的风阵术法及凶兽之后,也开始朝着有世家镇守的城镇靠拢,以背井离乡,屈身为奴为代价,保住了一息生机。

        在所有世家都为风阵术法之技巧思苦练之时,只有这些最平凡普通甚至是最辛勤乐天的平民百姓对这一技生出了本能的抗拒及其惧怕。没有强兵烈马,没有大姓庇佑,就得顺着风向迁徙躲祸,这是千万年来这片土地上一次次血的教训沉淀下来的民智。

        可是谁都不知道这场腥臭的大风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就好像谁都不知道权力者的野心什么时候才会在这片土地上消融……

        十三将第一次看到这些十室九空的村落时还觉得挺新奇,“好好的房子不住都去哪了?”足不出户的‘大小姐’烟火气十足,“双琰,我之前看书上写,像这些村子挨着村子的地方大家都会种田,你知道种田是什么吗,就是大家在泥巴地里种吃的,不同的时令种不同的东西,还要浇水,施肥……”

        他卖弄个不停,丝毫没有顾忌他人的白眼,憧憬之情溢于言表,恨不能说上个三天三夜,双琰觉得他大概是投错胎了,瞧着他一身腱子肉挥锄头的话应该好生合适,这汉子还在吧啦个不停,“还有个东西,灰署,我一直想吃一次这个东西,听说必须种在水里,就飘在水面上,它还开白色的花,特别漂亮,有的地方一种种一湖……”

        “灰署是种在白泽液中。”他纠正道。

        “白泽液是什么?”

        “囚牛的尿液。”

        “……”十三将撇嘴,憧憬有些幻灭,心情顿时难过起来。

        “我以为你肯定不会介意囚牛尿液这种事的。”双琰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汉子捂着嘴角几乎痛哭失声,“哪里会有一湖的囚牛尿液给人种这个,这个灰署。”

        几乎要为他这抓住重点的机智拍手称快了,“走,我带你去看一湖的囚牛尿液,哦不,一湖开着漂亮白色小花的灰署。”

        灰署之谈不欢而散,两人在这途径的第六个村子逗留了一夜,被宝器出世撩拨了一路的少年难得一大早没有拼死拼活的使唤十三将赶路,在这个他们临时栖身的破庄大堂门口,十三将闷闷不乐的坐在及膝的门栏上,回头看着一室的漆黑棺材,和隐在黑暗的小屋里的少年,“你研究一晚上了,累不累?”

        少年指边绕了一簇明火,闻言眯着眼睛看到光线从稀疏的瓦片间洒下,照亮了浮满蛛网的棺材盖上的落漆和古朴的纹路,不知不觉真的天亮了,他手指一晃,熄了指上火苗,这才觉得脖子酸得动不了,“不行了,眼睛睁不开了。”

        “不就是些旧壁画吗,都没见你看风阵卷轴这么用心过。”

        “你不懂。”他走到光亮的地方,伸了个懒腰,“前人画技精巧啊,能把漂亮姑娘画得这么栩栩如生的人当世真的不多咯。”

        “……”十三将心里独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我困死了,你昨晚睡哪呢?”

        “哝。”

        双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下巴僵了一晌才酸不溜丢的道,“头领好气性,睡棺材,能屈能伸大丈夫。”

        “唯一的一张床上有馊味,还不如棺材里铺点干草舒服。”

        “棺材里没有尸臭味?”

        “你不是说这都是空棺,尸体在人走之前都被埋了吗。”

        “所以尸体不躺了你就躺进去了?”双琰淡定的摸了摸额头,走到他指的那口棺材前,这是大堂里最大的一口棺材,也难怪八尺多的汉子也可以躺进去好梦一晚,“瞧这容量,上可装莽汉,下可装幼婴,正是男女老少通用的一口好棺。”

        十三将捂脸状,幽幽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棺材有……死人躺过?”

        少年闻言略有些惊叹,拍着巴掌,“原来是我没直接告诉你这些棺材曾经是个老客栈。”

        他轻飘几句将大个子神奇的大脑回路涮了一遍,自己却倒头就往棺材里倒了进去,砸吧着嘴道,“去看看附近哪家有没有吃的,拿点回来。”

        十三将放下捂脸的手,惊讶道,“咱不走了?”

        “不走了,常住。”

        “不去找什么云顶洞湖了?”

        没有回答,少年均匀的呼吸声在棺壁间回响,十三将摇摇头,很是认命的出去觅食去了。

        睁开眼睛,约莫是巳时,催动千舟越的疲累在睡着的一刻钟内可以恢复,可是满身的伤却没有这么好相与的。衣襟上满是凝固的血痂,伤的是心肺,无从包扎,人烟罕至,走上两里地才发现一个空置的药铺,他不太认得哪些是有用哪些是没用的,七七八八的都拿了些。

        左垠图是被浓烈的药香熏醒的,入眼是个有些狭窄的小屋,青砖黑瓦,壁上挂了副蓑衣,朦胧中她以为眼前有个高大的黑影。手脚被绑住了,没有结口,不是寻常的绳子,她试图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房间里偏暗,没有开窗,一个穿着藏青长袍的少年蹲在角落里,好像在煎药,动作笨拙得自己被烟呛得不停抹眼泪。

        列尾·戎烨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旋即又失望的看着试图从地上坐起来的女子,冷冷的道,“别乱动。”

        他脚边有各种草药,七零八落的铺在褐色油纸上,不时抓过一味药草反复放在鼻翼下闻,明显是不太确定的眼神,扔进药罐里的手却是没有丝毫犹豫。

        这是哪?女子一张清丽的脸上尽是血迹和落灰,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沉默的开始调息。

        她上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还在一个白色石屋里,虚弱的小少年恶狠狠的一脚将她踢晕,闭眼前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移动中的芥子里,前路迷茫,重伤的雷厷竟然还没断气,小少年孤注一掷带走他姐夫的时候,竟然顺手将她牵了出来,虽然没有杀了她,但不管是源于迁怒或者怪罪,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雷厷就睡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上,床上没有铺任何棉絮类的东西,他躺在光秃的木板上,微张着眼睛正好是对着左垠图的位置。他像个破败的风箱,虚弱无力的咳嗽惊觉了煎药的少年,他终于记得打开那紧闭的木窗,挥动着袖袍企图将烟雾扇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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