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冰糖葫芦•；覆手无痕
烟波城最繁华的大街——柯亭街。楚然走在牟明月侧后方，隔两步距离，身姿挺拔、目不斜视。
他们出来时坐了马车，那辆马车就跟在他们身后，缓缓前行，赶车的是萧府的一名马夫。
牟明珠像一只穿花蝴蝶般，在络绎不绝的行人、琳琅满目的小摊间穿来穿去。烟波城的丝绸、器皿、首饰、脂粉，还有那些捏得栩栩如生的泥人，以及街边阵阵飘香的糕点小吃，无不吸引着牟明珠的视线。
浓郁的江南气息，像五月的风，熏人欲醉。
看牟明珠脸上的笑靥，牟明月就知道她现在的感受可以用四个字形容：不虚此行。
撇开妹妹那个赏心悦目的背影，她侧首看楚然。楚然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英俊的脸上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楚侍卫。”她唤了一声，唇边含着轻浅柔和的笑容。
“牟大小姐。”楚然走上一步，“你有什么吩咐？”
“楚然，是不是因为舍妹的无理要求，你在生她的气？”水一样的眼睛里是善解人意的温柔。
楚然微愕：“大小姐何出此言？”
“你一直不声不响的……”
“我的职责是保护两位小姐，自然要全神贯注。”
牟明月轻轻叹气，看着楚然，真诚地道：“舍妹有些调皮、有些任性，得罪之处，还请楚侍卫见谅。”
楚然微微一笑：“大小姐言重了，你们是城主的贵客，是我惹二小姐生气，城主已经怪罪过我了。”
牟明月眉心一动，正想说话，就听一阵清脆的叫卖声传来：“冰糖葫芦，又酥又甜的冰糖葫芦——”
那是一个长得像面粉团一样可爱的童子，头上扎着两只冲天辫子，身高还不到牟明珠的肩膀，带着一脸讨喜的笑容向牟明珠走去：“这位小姐，要不要买一串尝尝？”
一串串晶莹欲滴的冰糖葫芦比童子的脸更加惹人喜爱，牟明珠兴奋地掏出钱来：“给我一串。”
童子笑得更甜，拿下一串递给牟明珠：“谢谢小姐。”
童子举着冰糖葫芦，与牟明珠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他眼里有一丝锐利的光芒闪过，像银针在阳光下一晃。
牟明珠站定，举起冰糖葫芦，正要送到嘴里，忽然一阵风掠过，手里的冰糖葫芦被啪的一声打掉。
牟明珠捂着被打疼的手，既惊且怒地瞪着始作甬者——楚然：“你干什么？！”
楚然不着痕迹地用脚踩住那串冰糖葫芦，面无表情地道：“小姐身份高贵，不应该随便吃这种东西，万一吃坏肚子，就是楚然之过了。”
牟明珠气得两眼冒火，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冷笑着看向牟明月：“姐姐，你看到没有，烟波城一个小小的侍卫便如此猖狂，我们是来做客的，可不是来受管制的！”
“小妹，楚侍卫他……也是为你好。”
牟明珠更怒，漂亮的脸蛋微微扭曲了：“姐姐，你为什么处处忍让？你叫我别过分，可这个混蛋快要骑到我头上来了！”
楚然沉默地站在那儿，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一道人影出现在街边一扇窗后，隔着很远，他却能感觉到那人眼里凌厉的目光。
他脊背一僵，冷汗悄悄渗了出来。
“小妹。”牟明月劝慰的声音响起，“别生气，街上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干净，楚侍卫没有恶意的。”
“什么不干净？姐姐你还要为他说话？我们哪里计较过这些？昨晚我们还想去吃小摊上的馄饨呢。”牟明珠仍在怒气冲冲。
楚然抬起眼帘，静静地看着牟明珠：“二小姐，对不起。”有什么东西在他眼里慢慢沉落，凝在眼底，浓得化不开。
牟明珠似乎被他的目光吸引住了，有些怔然，半晌才动了动嘴唇，负气一般道：“算了，下不为例。”
正在这时，楚然听到有人唤他，他回头，看到萧潼的侍卫江歧向他们走来。自从初进萧府被江歧刺了一剑，两人还没见过面。
“楚然。”江歧看他一眼，略带歉意。楚然微笑，无声地表示并不计较他那日的伤害。
“这两位是旭日堡牟家小姐吧？”
“正是。”
“城主命我传话，请两位小姐午时到琼酥楼赴宴，城主在那儿设宴款待两位小姐。”江歧转向楚然，“楚然，城主命你作陪。”
“还有什么人？”
“苏总管与楚堂主。”
楚然心里莫名地一动。
琼酥楼内，苏意横先一步到，进了何解颐的书房。
“城主要在这里设宴款待旭日堡的小姐？”何解颐不解，“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识情解趣了？”
苏意横失笑：“何老板，你这话敢不敢当着城主的面说？”
“有什么不敢的？”何解颐翻个白眼，“我实在无法想象他陪美女吃饭的样子。还有，为什么他不在自己府里，要到我这儿来？”
苏意横笑得一脸神秘：“自然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现在变得识情解趣了。”
何解颐哈地一声笑出来，作深思状，点头：“既然城主有这个雅兴，我自然要为他搭好戏台。”
苏意横给他一个“算你懂事”的表情。
何解颐摸着胡子，上下打量他：“你最近变得比较有趣了，是什么让你改变？”
苏意横摸摸鼻子：“有么？”
“有。”
“可能，是因为跟着城主的情绪在转吧。”
“你是说，城主最近变得比较有趣？”
“你待会儿看到他就知道了。”
“莫非……”何解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是因为那个叫楚然的少年？”
苏意横挑眉：“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城主把他从街上捡了回来，好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何解颐沉吟，“这孩子太像小少爷了，尽管外表不像，可骨子里透出神似。我想，城主看到他，就聊以安慰了。”
苏意横微微蹙眉，并不说话。
“对了，牟临水已经出发，以他的脚程，五六天应可到烟波城。”何解颐道，“他只带了三名侍卫，别无他人，另外带了一匹神骏照夜白，送给城主的，看来这次是想倾心结纳了。”
“看他的诚意以及城主的态度了。”苏意横淡淡地道，“城主还交代了一个任务，要我们查一查牟家两位小姐的底细。”
何解颐笑着瞥他一眼：“城主目光如炬，不会自己看么？”
苏意横耸耸肩：“我只知道奉命行事。”
午时，琼酥楼。萧潼与楚江流踏进雅间的时候，楚然与牟家姐妹、苏意横已经等在那儿。
“城主。”众人起身打招呼。
牟明珠看到楚江流，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似曾相识的疑惑。楚然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楚然。”萧潼望向他，“陪牟家小姐出去，玩得可尽兴？”
楚然没想到他会叫到自己，显得有点无措：“属下……属下是去保护两位小姐的，只要两位小姐尽兴就好。”
“那么，牟家小姐，你们玩得可好？”萧潼一边问牟明珠，一边示意大家落座。
牟明珠悻悻地瞪楚然一眼，楚然以为她会说出冰糖葫芦的事，心头一紧，没想到牟明珠却笑了：“烟波城很好玩，谢谢城主。”
楚然暗暗松一口气。
抬眸，却对上萧潼幽深的黑瞳，他心里突地一跳。可下一秒，他却从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一抹戏谑的笑意。
整个宴席，从头至尾，那双眼睛无所不在，好像没有看他，却让他感觉一直被他的目光笼罩着。
他只能把自己当作石像、当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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