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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9


阿楠扶着受伤的男人穿过寂静的小巷,阿诺寸步不离跟在身后。
  只是周围着实安静得可怕,破旧的楼屋枯焦焦,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若不是阳光还算充足,这儿基本就跟地狱没两样了。
  阿诺目光迷离不定,此时的脚步比谁都轻盈,刚过一破烂拐角,成堆的尸体、残肢断臂、无头有体、有头无体的零碎开始随处可见。
  只是呼呼而过的微风便让他毛骨悚然。
  “哥,是这个方向吗?我觉得太安静了。
  这……”
  阿楠依然小心得挪动脚步,考虑到受伤的男人,一路上都走得十分小心。
  阿楠回头看了他一眼,“阿诺,看路,别让自己太害怕了,再穿过这条街,就能看到车了。”
  本能的害怕和面目全非的大街令他认不清道路,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还是个孩子,说来也全怪自己,本来说是好心答应带阿诺拍摄,却一个没注意闯进了双方交火点。
  路过一间小民屋时,肩头上的男人随手拉开那扇门。
  许是这户人家逃得太紧,没来得及关门。
  几人目光扫了片刻。
  屋内没什么光线,家具摆得还算整齐,顺着门口照进来的光线,他们看清了暴露在空气之中的灰尘,正以不同的速度下降。
  这间屋子除了外墙染上了黑色的炮弹痕以外,里面唯一有变化的恐怕就是房顶上散落的灰土。
  “我们休息一下,确实太过安静,谨慎一点好,如果有炮火声,我们还能有个方向可以远离。”
  阿楠觉得在理,扶着男人进了屋子,嘱咐阿诺关上了门。
  屋子内连风声都听不到,想找个东西来盛水,无奈四处都是弹落的灰尘。
  男人倚靠墙角边,看着眼前站着的两人,自我介绍道:“石劲飞,多亏了你们。”
  “阿楠!
  他是阿诺,一北国大学生,这名字叫着顺口,我就这么叫着了。”阿楠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阿诺。
  石劲飞淡笑了一下,无意间瞥见阿诺怯怯的眼神“怪不得!”
  阿楠探过头,看着他染红了一大片的白大褂,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还行吗?”
  “我没事!腿还利索着!”
  “怎么会自己在那里?”
  石劲飞坐直了身子,一手扶着边上的矮脚桌子:“开战之后,我一直呆在无国界医院,但那群武装分子为了剿灭剩下的反军,今天早上直接攻入了医院,我跟着大部分医生一直跑到这儿来,全都分散了。”
  阿楠在旁边找了块空地,轻轻得拍了几下,弹去了灰尘,学着石劲飞的模样缓缓坐下。
  “恐怖组织,不管是什么医院,他们已经嗜血成性,任何准则在他们眼中犹如粪土。”
  他们不动声色,互相看着彼此,像是身经百战终于重逢的同伴。
  彼此都突然黯然伤神,微弱的光线照耀在彼此干瘪的脸颊上。
  阿楠突然就笑出了声音:“看样子,你是自己来北国的?”
  石劲飞淡淡得点点头,熟练得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作势就要递给旁边的人。
  阿楠抬手拦住了:“不必了,我不吸烟。”
  “介意么?”
  直到他轻微摇摇头,石劲飞才摸索出一枚打火机,点燃了那支香烟,双指夹进嘴里,随即吞云吐雾。
  “今天,若不是你们,我恐怕已经死了,我这腿虽然能动,但若是自己跑,迟早出事儿,爆炸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
  在这里经历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太过残酷真实。”
  阿楠:“我倒希望是一场梦…
  待会儿我去前面拐角处看看,如果没人的话,我们就走!”
  ……
  程迪最后敷了个面膜,穿了身休闲的大衣下了楼。
  街上微风习习,她拉紧了大衣。
  街道上行人相比前段时间离开伽弥城时人要少了许多,挂在墙上的许多花朵似乎一夜之间枯萎了,地上的碎屑随处可见。
  这座花语飘香的城市渐渐裂开了一道口子,没有刚来时那般唯美动人。
  这番模样,前两天在伽弥中心医院,她就发觉了。
  一般的病患伤者寥寥无几,一排扫过,基本上都是穿着本国军装,前线作战受了重伤需要休养的士兵和平民。
  程迪一路小跑着去医院,路过一间熟悉的店铺,便停留了脚步。
  正是几个月前离开伽弥城,在去往中国驻地前喝过粥的一家花店。
  然而此刻,花店却似乎发生了质一样的变化,从前摆满花朵引人注目的门口只剩下几片泛黄的枯枝烂叶,弯弯曲曲伸向四方,完全捕捉不到一丁点儿光彩。
  店内只有一缕灯光淡淡的余晖惹得人前冰凉。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步履维艰,如秋叶飘零般轻轻擦拭着偌大的桌面。
  程迪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老人下屈拾起地上零落的花瓣,她才缓缓靠近。
  老人的眼睛不好,更是认不得眼前人,只是不停得小幅度摆动双手,示意不营业了。

  程迪慢慢凑过去,扶着老人坐下,又捋了捋被风吹散的刘海,精致的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老人家,就你自己在吗?”这一问,轻言细语。
  老人先是愣了一会儿,才缓缓抬口:“我儿子跟媳妇上前线去了,是军人和医生。”
  程迪不由自主得牵起老人的双手。
  “可您不是美国人吗?”
  老人点点头,竟露出了淡淡得微笑,可这一笑,凄凉的感觉油然而生,随后,又缓缓摇了摇头。
  “我虽然是美国人,可在这里住了一辈子,我年轻时随我丈夫来到北国…
  一呆,就是一辈子。”
  老人口齿不清,讲一句停顿一下,缓慢的语数尽显苍然无力,程迪却是个耐心的人,不停的拍打着她的手背。
  老人又说:“姑娘,你是个好人,可性命重要,我孙子已经随他娘家人逃命去了,你也快点离开这里,城里头也不安全,三天两头,总有炸弹爆炸,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伽弥城也不安全了。”
  程迪无奈叹了口气,眼角竟开始泛红,眼眶里渐渐出现充盈的泪光,似乎随时都会滑落,可她却强忍着将泪水吞回眼眶,悠悠一笑。
  “我知道的,您为什么不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老人擦了鬓角发白的汗水:“我要等我儿子回来,他们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话语一出,程迪的眼眶像是断流的河床被涓涓的细流慢慢滋润。
  他们有血有肉,只是沦为了战争的牺牲品,在这片他们热爱的土地上,不断有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在这片硝烟弥漫的土地上,也不断有人拿起武器。
  可最终,他们也成了埋在土里的皑皑白骨,一年后也许有人记得他们,可十年后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轻轻挪动脚下的凳子,不料老人先哭了,偌大的泪珠垂直而下,滴落在程迪的手背上,顿时一阵冰凉惹得她心如刀绞。
  老人眼角那饱经风霜的褶子似乎也在诉说这一生的患得患失。
  当程迪再仔细看老人面颊时,才发现她相比以前似乎变得更加憔悴。
  “我就在前面的伽弥医院工作,如果您有需要,就去找我,我也会经常来看你的。”
  老人点点头,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虽然与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可程迪还是觉得心里有了一丝丝的安慰。
  忽然想到什么,程迪也露出了八颗大白牙,凑近老人耳朵,轻声说:“奶奶,您能不能做一碗花蜜粥给我,我想看看您怎么做的。”
  老人泛红的眼眶渐渐黯淡,点头时多少夹杂着些许激动,许是许久无人与她这番讲话。
  “大家都走之后,我已经很久没做了。”
  老人随后扶着程迪站起身,进了厨房。
  厨房很小,刚好可以容下两三个人,正前方有一扇窗,光线还算不错。
  灶台上方有个木质调料架,上面摆满了盐、糖、酱油等各式各样好几十种调料品。
  锅碗瓢盆全都一目了然,应有尽有。
  能看出来这家人肯定特别喜欢做菜。
  光是站在这里,程迪就想象到从前他们其乐融融的场面,或许,更幸福的是小孩子对着吃食牙牙学语。
  老人抓了把米,程迪连忙帮她打开水龙头,顺势就拿过米锅帮忙洗了起来。
  不得不说,她对老人简直温柔到了极致,一时间,只觉得老人像个孩子。
  开火时,程迪就携了点水滴,轻轻滴在老人的鼻尖上、那种笑容,是她来北国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的真实纯粹。
  没多久,粥熬好了,程迪在老人的指挥下倒了点“珍藏”的可食用花蜜,顿时飘香四溢,仿佛置身于春天的花园,芬芳馥郁。
  老人先是给程迪盛了一小碗,初品,舌尖清甜,而后渐渐回甘,还是熟悉的配方。
  随后,程迪端着两个碗花蜜粥,走出厨房,老人一坐下,就选了那碗相对较少的。
  老人说没胃口,程迪便摆出一副心满意得的模样,抿一口,乐开了花。
  她只是希望老人可以开心一点。
  “你说城里头总有爆炸,是反军攻到这里来了吗?”程迪舀了一大口送进嘴里,这一问却又皱着眉。
  老人泰若自然,摇摇头,抬起爬满老茧的双手,平放在桌子上,像是祈祷的动作:“叛军虽然执暴政,可他们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北国人民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起爆炸事件,闹得人心惶惶,许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事到如此,也只能对她百般抚慰。
  喝完粥之后,程迪摘了张纸巾擦拭面前的桌子,又去厨房整理好厨具,花了点时间把灶台擦得是一尘不染。
  作罢,又将置物架上的各种调料瓶摆放整齐。
  井然有序的各种小物件摆得是顿时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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