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梦上古

“封印我看过了，一共七七四十九道，其中有三十六道源自佛门，还有十一道出自一个阵法符印大家。”

        “那十一道倒还好说，待到那女娃娃筑了基结了丹，它自会松动，介时仅靠你一人之力便可以解了封印。但剩下的三十六道，要么是寻到那下印的佛修大师，要么，看造化吧！佛门讲究缘法，说不定哪天它就自己解开了呢。”

        瑜璟原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听到这话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注意到瑜璟的眼神，云蓬有些心虚，但随即又突然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接着道，“那个，对，对于封印，这些便是我全部的见解了。”

        毕竟他蓬莱是个医修大派，又不是符印大派。“至于灵识，我这里倒是有药可以暂时护住它。这几日我便让弟子们将药先给女娃娃备着，待你们离开的时候再交给你们。”

        “云蓬，你知道，这可不是我想要的方法……”瑜璟一副笑得很温和的样子。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怎么，你还想拿我的命魂不成？”云蓬冷哼着出去了，毕竟刚刚有人通报‘夫人又不大好了’。白胡子小老头转过了两处回廊才吐出了一口浊气，感觉自己的后背汗津津的，但摸着手里的火羽，这心便又沉静了下来。

        瑜璟施了个术法将门阖上，视线随即瞥向旁边的蠢徒弟。翡翠像是陷入了沉眠，一双眼睛紧闭着，额头上还冒了些虚汗。

        云蓬点的那柱香的效果还没过去，蠢徒弟一时也醒不了。瑜璟便在旁边又寻了个团蒲打起瞌睡来。

        与此同时翡翠做了个梦。那是个黑色的梦。黑色的天，黑色的地，还有猩红的泛着黑色的血液。

        梦里的人穿着上古时候的衣服，不知缘何相互拼杀在一起，叫喊声，拼搏声，□□声，不绝于耳，各种灵波带着巨大的能量互相冲撞着，乱作一团，除了血，这天地间仿佛什么也看不清了，翡翠认出来，这里应当是某个古战场，只是不知是上古的哪场战役。

        翡翠感觉自己跺走在鲜血淋漓的古战场上，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充斥着她。她似乎闻到了浓重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感觉到了脚下浸透了血雨而变得柔软的土地，但又能在惨烈厮杀的人群中畅通无阻。无时无刻都有仙刃灵波向她落下，但那些蕴含着肉眼可见的巨大破坏力的能量却都只是像虚影一般直接穿过了她，与那些厮杀着的人们一样虚幻若无。

        翡翠原以为自己要在这古战场上一直漫无目的地走下去的，可下一刻厮杀着的战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突然静止了。她不自觉地转头看向一旁的一座高台，视线透过黑色的幕纱，她看见那边的高台上有一名女子。女子戴着一个骇人的恶鬼面具，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袍，她斜坐在一个铺满妖兽柔软皮毛的奢华异常的椅子上，神色淡漠地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个时候，翡翠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突然好痛，像是要炸开一样，她想要伸手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却发现自己的手动不了。

        “尊主，您当真要这么做吗？”

        翡翠听到了一个担忧的声音，她觉得有些熟悉，但仔细搜刮过自己的每一分记忆，她又无比地确定，她没听过这个声音。

        “没错。”

        紧接着翡翠听到有声音从自己的嘴里传了出来，不觉心中一惊。她确定自己并没有说话啊。这时她睁开眼睛，终于再次看到了前方的一切，恍然间发觉如今自己的视角刚好是在刚刚她看到的那个高台之上。

        “可是尊主，这样您会死的！”那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

        “聒噪。”又一句话不受翡翠控制地被讲了出来。

        下一刻那道声音便听不见了。可随即那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便又从翡翠的心底传了出来，“尊主，无论您做什么，我都会陪着您的，但九翼……”

        心神沟通，这是本命法器的传音！虽然翡翠还不明白那道声音为什么让她觉得熟悉，但她却明白了那道声音出自于什么，既是会心神沟通，那定当是源自一个本命法器的器灵。只是器灵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人强行切断了联系。

        “九翼……”翡翠感觉自己的嘴里又不自觉喃喃地念出了这两个字。

        时间不待人久息，整个世界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黑……翡翠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突然从柔软奢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长剑被她握在手里，妖风猎猎，吹动着她的衣摆，她抬头看着天，声音淡漠道，“降神于世，定世之乱，我辈之命，当该如此。”

        长剑指天，云海翻涌，纳尽天下之最污浊，也引来当世之最圣洁。污浊之气宛若刀刃在女子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堪比凌迟，鲜血涌出染红了那一袭白袍。圣洁之气宛若灵药，侵入女子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将污浊一寸一寸地消弭，同时女子的生机也被一寸一寸地消弭掉了。

        神之一舞，似吉似煞，似黑似白。当最圣洁与最污浊相遇，一切都在顷刻之间化作了混沌。包括高台上的女子。

        天上下起了满是浓郁灵气的甘霖，被暂停在战场上的人全都昏睡了过去。雨水下了好久好久。几乎久到冲刷尽了战场上的鲜血，久到昏睡在战场上的人全都醒了过来，他们迷茫地互相看着对方，眼中却再无杀戮，只有无尽的平静，他们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忘。

        “喵……”

        茫茫的雨幕里，人们相继离去。却是不知从何处突然传出了一声又一声的猫叫，那声音凄凄惨惨，可怜无助，像是迷了路的小孩子那般无助地哭泣着，让人忍不住心疼。

        “尊主。”

        翡翠又听到那灵的让她感觉熟悉的声音，但这道声音却让她感觉心口和脑袋都痛了起来。痛得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快停下……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现在还承受不住……”

        翡翠感觉自己隔着迷雾听到了师父的声音，然后她便感觉自己一点一点地清醒了，头也渐渐地不疼了。迷雾褪去，翡翠也睁开了眼睛，果然看到了正在她旁边懒洋洋坐着，一脸嫌弃眼中却含笑的师父。

        “啧啧啧……终于醒了。睡没个睡相，居然还乱丢东西。”

        瑜璟向她丢过去一个凉冰冰的东西。翡翠伸手接住，发现正是她祖上传下来的那块玉佩。

        “噢，师父，这玉佩里面还有个邪祟呢，我差点给忘了！之前这邪祟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师父，你看……能不能给它治治啊。”

        “不用治了，这玉温魂，他的元气如今已然恢复。”瑜璟想了想又道。“若真是的救命之恩，区区以玉养魂定是报答不了，所以，这该报的恩自然还是得报，由你自己来报。”

        当然，还有你欠下的债，也当由你自己来还。

        “但是师父……那邪祟虽然看起来挺厉害的，就是好像灵智不太高，现在尚且还不能与人交流呢。若是它能与人交流那便好办了。”翡翠才醒过来，感觉自己脑袋其实还是有些乱乱的，想到哪儿便说到哪儿。

        “不能交流？”瑜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瞥了那块玉佩一眼，幸灾乐祸似的笑了笑，又接着道，“现在可以了。”

        “尊主。”

        像是得到了准许一般，翡翠又听到了刚刚梦里那道熟悉的声音，一时之间，翡翠甚至以为自己依旧是在做梦呢，而那声音，正是从她手中的玉佩里传出来的。

        “你是谁？为何叫我尊主？”翡翠本是想问玉佩中的邪祟想要些什么东西，或者希望她为他做些什么来报答来着，但那声尊主生生地改了翡翠接下来的话。

        梦了那一场，翡翠大概地也能猜到些什么，但更多的是疑问。

        “我是重灭。尊主的爱剑。”

        “你看起来可不像剑。”

        “我的剑身……”玉佩从翡翠的手中飞了起来，虽然它没有鼻子，翡翠却下意识地联想到这东西是在嗅什么味道，它嗅了几下，又飞到了瑜璟的储物袋旁边嗅了几下，然后才飞了回来。接着道，“尊主，我的剑身在那个口袋里。”

        翡翠看向师父，却见瑜璟面露新奇，他在储物袋挑挑捡捡，半天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把匕首。竟也上前嗅了嗅。然后像是被熏到了似的满脸嫌弃地将匕首移开了些。

        “这把？”

        “诶，这把匕首……不是周廖明的那把吗？”

        “尊主，那周廖明……呜呜呜呜……”谁知一听到周廖明，便有断断续续委屈的哭泣声从玉佩里传了出来。

        “都是年纪一大把的老剑了，居然还好意思哭……”瑜璟像是被辣到了耳朵，忍不住咂舌道。

        “当年你这老……不将我捡回去就算了，还在这里嘲笑我。呜呜呜呜……尊主，你是不知，那周廖明趁我睡着的时候将我从古战场上捡了回去，等我再醒来便发现自己不知是被那人用了什么法子困在了身上，我的力量只能为他所用，他还企图将我的剑身重塑！幸亏我机灵，见他家中藏有匕首数把，便提前将我的剑身变成了他家里最普通的一把。只是，因为太久不曾回到剑身里了，如今想变成原来的模样……怕是有些困难。尊主不会嫌弃我吧……呜呜……我的剑身其实没有这么丑的……”

        翡翠：“……”

        随后，重灭的剑身便被瑜璟交给了翡翠。而翡翠则将剑身连同玉佩一起丢进了乾坤镯里。

        究其原因，重灭老剑太吵了。

        房间里少了重灭老剑的哭泣声顿时便安静了下来。而直到这时瑜璟才注意到翡翠的脸上居然还挂着泪珠。

        他突然问道，“翠儿，你体内的封印，你可愿解？”

        “师父不是都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吗。”当时那柱香被燃起，翡翠根本就没得选择，只能按照瑜璟的安排，让云蓬掌门给她诊治。而瑜璟早便知晓她体内有封印，所以带她来蓬莱的目的定然不可能是为了给她诊治她是否有封印的。除却这些，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瑜璟带她来蓬莱是为了解开她身上的封印的。

        既然早便替她打算好了，她体内的封印一定要解，现在却来问她，岂非多此一举。翡翠心中有些不郁。

        但很显然，翡翠是不可能看到师父内疚自责的神色的。瑜璟挑了挑眉，笑得又是一副戏谑的样子，“知道便好。”

        翡翠：“……”

        “我们还要在蓬莱住上几日，待到云蓬的寿宴过后再回去。既然当初离开玉华峰的时候你将那玉碗楼带出来了，那便莫要荒废了修习。”瑜璟从团蒲上站了起来，想是交待完这几句便要离开了。

        虽然这是翡翠拜师以来，瑜璟第一次关心她修习方面的事情。翡翠本该是很高兴的，但是，她今日只用了早饭，自离开了玉华峰开始便滴水未沾，到如今这个时辰，翡翠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一声肠鸣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那个，师父。我饿了。”

        瑜璟：“不是出门时才刚用过饭吗，怎么这么快又饿了。”

        瑜璟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乌漆墨黑的天色，不用看也知现在天色已晚，蓬莱之人大部分又都保留着凡人的作息，这个时辰，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

        再瞧瞧蠢徒弟渴望食物的眼神，那眼神瞧着像是要将他当成鸡腿似的。

        “算了。”瑜璟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拎着翡翠从房间的窗户里跳了出来，然后躲过一路上夜巡的蓬莱弟子，直奔蓬莱岛上的垂涎殿。

        翡翠是饿急了，老远便闻到了垂涎殿里穿出来的香味。眼睛在夜里发出的饿狼般的光都能当拿出来当灯使了。

        瑜璟：“翠儿最好祈祷自己的口水莫要流到为师的衣袖上。”

        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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