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之5
尽管大夫人一百个不情愿，可奈何做决定的却不是她。到最后，她仍旧未把岚二姨娘劝得回心转意。这岚家少爷要纳的妾，确如母亲所言，最后花落了二十房里。
都说大姑娘上轿，未免紧张。但至少，家里人都会拦着，不教姑娘过门前吃下太多东西。
也唯有我那船娘出身的母亲，才不肯顾我有无胃口，硬是逼我灌下了满满一盅参汤。
“五姑娘你权当自个儿是卖初夜就行了。是生是死全由了那开你苞的恩客说了算呢，哪里还给你时间用来紧张？”
母亲再舀了一匙汤汁，塞进我的嘴里，见我乖乖喝下，才满意道:“一年到头也吃不上这等补品。姨娘我可是勒紧了腰带，才给姑娘你省出这么一根老参炖了。可趁热喝了，丁点也别剩下。”
“姨娘也喝些许。”我虽知道母亲是为我好，可到底力不从心，实难下咽，却又不想白费了母亲的心意，只好劝她也喝。
“姨娘不喝。”母亲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回寰，半点都不似平日风格。
就算真心厌弃得不想喝，总也会顺带添上几句软话不是？
隐隐觉得背上有些发毛，我咽了一口唾沫，想要出言，试探母亲。
母亲见我这般，脸色亦跟着变。
“五姑娘你偏要糟蹋我一番好心不成？”塞了汤匙到我手里，母亲语气渐厉，“快自己喝！都要伺候得男人了，却还劳姨娘我喂。知不知道，姨娘我尽是为了你好？现在不肯吃饱，夜里你哪来的力气讨好岚家少爷？从前在花船里，鸨母哪肯费这些话？再贵的汤药，都是扒了嘴便往里灌，不管从边上流出去多少。天大地大，恩客最大，把人家伺候得满意了，咱们大家才都能过得舒坦不是？”
趁着母亲这一通训，我急匆匆端了青瓷小盅，便两三口喝干。
果然，汤一见底，母亲话便立刻软下。
“五姑娘，姨娘可不像那狠心的鸨母，终究舍不得你吃苦。你且记得，到了晚上，该说的该做的，一样别少，也就是了。头一回难免会放不开，你便想着，以后岚家少爷早晚得娶正房，该狠的心，你就狠得下了。可记住了，机会就这么一次，抓得牢了，准保教岚少爷，这辈子都忘不掉你！”
母亲浅浅叹了口气，拿帕子替我擦过嘴角，便又提了语调，教导我道:“男人娶妾，图个什么？不过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正房的一个个端着架子，床上就好像死鱼一条，咱们作妾的，自然得满足男人的下作心思，才算够格。单就这点，妻绝对斗不过妾。至于那宅门外的婊|子，才是咱们唯一的死对头。姨娘从前也是个当婊|子的，可如今给人作妾，就得站了妾的位置说话。烟花地出来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偏生男人眼里，咱们妾还真就比人家矮了一截。但五姑娘你千万记住，说防着那群婊|子，绝对是痴心妄想。若真杠上了，只有比她们还不要脸，男人才可能多瞧你一眼。”
不要脸。
那就是要多下贱，有多下贱就可以了？
对付母亲口中的夙敌，好在我再下贱的招数都能使得。毕竟作她女儿，已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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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唷，姜家姑娘到了。”
轻软小轿，入了角门，岚家的妾，便算是纳得了。
轿子一路安安静静穿庭过廊，直到了一处院外，我才匆匆落下侧边小窗的帘子。
整个岚府内外，唯独这地方尚且挂了块红绸，不消说，我也晓得，这便是岚家少爷的院子。
算着轿子抬进院门，落地，听了轿外有人再次笑着招呼:“轻着些，手脚都稳当点。别惊了姑娘家的。”
那脆声而后柔了两分，带着恭谨，低道:“少爷，您且过去，朝着轿门踢上一脚。”
知道这会该是岚家公子过来踢轿，我握了手中帕子，端正坐好，身子稍稍往里面缩了缩，呼吸放浅。
一时间，四下里不余旁响，但听了步子声止，见一只簇新的素绢短靴，轻挑起轿帘一角。
只一瞬功夫罢了。
石青色的布帘略一晃动，便又垂下。若不是那女子此刻唤我下轿，我尚怀疑，刚刚那一瞬间，只是自己的错觉。
岚家公子似是兴致不高……恐怕纳妾这事，他既被逼，心中不甚情愿？
不过却也无妨。
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扒好了白送入怀里的玩物。
抬手，掀帘，借着一弯身的功夫，暗自想过。迈了步子跨出轿去，尚未待我抬头，眼前晃过月牙色的光影，一把比得之前女子声音，更加柔上两分的嗓子，夹了愠怒响在耳侧。
“怎么都没个盖头？！”
“诶哟，少爷，您可轻着点哟，别闷坏了姜家姑娘。”
看不到光。
本就黄昏日落，天上只剩夕霞纷杂。此时浅蓝的料子缂着暗纹，盖了我满头满脸。
原是岚家少爷正拿着袖子，死死遮了我全部的视线。
“我说，怎么都没有个盖头！”
不是问句。
此时这把嗓子，再怎么柔，都遮不过其中的不悦恼火。
他只是在怒喝旁人，陈述我这个作人妾的，没有盖头。
脸完完整整地埋在他的广袖之下，我毫不担心有谁看见，大大扯了个讽刺的笑。
这就是所谓的下马威了？用一句可以羞辱我的明知故问。
我知道，不消他来提醒。
我是妾啊。
只花了几个钱，便从姜家买来的妾。
呵，又不是明媒正娶。一个妾，要什么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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