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墨玉
火车通体雪白琉璃，像由骨头铸成，铁灰的烟柱冒出一个个骷髅状的烟雾，车轮滚滚转动，腾起一阵翻涌的狼烟，仿佛一头狂暴的公牛，奔驰中霸气侧漏。
那一瞬间，我看见高高的火车头里，站着一个满脸胡茬的老汉，嘿嘿傻笑，轮廓和死去的爷爷一模一样。来不及呼喊，火车头就已擦身而过，只剩下广长无边的火车身，在眼前飞快闪烁。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僵尸眼全力凝视，勉强可见一节节车厢里，站着一排排身穿灰甲的鬼兵，中间挤满了无数白色的灵魂，也有绿点偶尔闪过，应该是青级的摄青鬼。
黑衣鬼突然翻出一枚黑白双交的令牌，对着半空轻轻一招，十几个鬼魂顿时被一股阴风刮起，吹入了高速行驶的幽冥列车之中。鬼上车，不用停？
我连忙叫住黑衣鬼，急声道：“这是什么车！驶向哪儿？！”
黑衣鬼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语气幽然：“这次，就放过你。”说罢身影虚空一隐，像嵌入了空间之中，变成一张薄薄的黑咒符纸，贴住了火车的车身，随尘而去——
我蓦然发现，整列火车车身每隔一段，就贴着一张类似的黑符，仿佛咒印一般，封印着整条列车。这些黑符，难道都是这样的黑级强鬼变化？在列车末段，我隐隐看到了几个红色的身影，被锁头捆手，发出凄厉的吼叫。不由了然，这辆火车，连红级的凶魅都押送，想必得有黑级鬼镇压才行。
火车尾呼啸而过，很快就驶离走廊，钻入了另一端的灰朦的青光，消失在太平间的墙壁中。出现前后不过十几秒，就带走了一部分的游魂，只剩下那些未够四十九天的新鬼。
我的思绪还被爷爷的出现所震惊，这老家伙怎么回事？难道死到下面，考了驾照，做了地狱二号线驾驶员！这回也TM光宗耀祖了，我得想办法让他福泽子孙才行！
随着灰朦的青光消失，四周的门窗再次自动解锁，恢复了与外界的交流。我看得暗暗咂舌，想起以前小时候，总会遇到一些突然无法打开的门窗，不由汗毛直竖，难道都是阴兵过路，或者猛鬼借地？
甩掉杂念，我才猛然想起自己要做什么，连忙抓住一个路过的圆鬼，唬道：“你有看到一个老头吗？”
圆鬼挥舞着长袖：“老床头，老馒头，出来一个老gui头~”我一巴掌把他拍到地上，拉起那个被踢成V字形的瘦鬼，哄道：“帅哥，你看到一个老头拖着基友吗？”
“你说谁帅？你他嫲说谁帅！帅也有错吗？我鈤你！”瘦鬼挣开我的手，像虾一样在地上爬走。
我在黑暗的走廊里穿梭，一连问了好几个鬼，它们都是神志不清。不由手捂额头，欲哭无泪。这个太平间占满整个负二层，有无数个停尸小间，通道交错贯通。而地上的血迹太浅了，已经无法追踪。
我正准备放弃，等待支援。一个奔奔跳跳的小身影，突然跑到我跟前，正是先前我救的小萝莉鬼。她抬起头，拉拉我的手：“欧巴~耶耶怕怕！”
“纳尼？”我蹲下身，贴近她白嘟嘟的脸蛋。
小萝莉鬼拍拍胸脯，又摸摸下巴：“爷爷，怕怕！”
“什么？！”我顿时全身紧绷，急道：“爷爷在哪！”
小萝莉突然抬起小手，指着我的身后——
我刹那间汗毛直竖，一个懒驴打滚向前翻滚，目光瞥视……漆黑的走廊里，一个诡异的黑影巍然耸立，已经无声无息地贴近我身后，只差一点就搭住我的肩膀！
“老张受死！”我一脚蹬地冲出，双拳抱头螺旋飞击。这老头生前就是欺软怕硬的货，我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砰！”双拳结结实实击中了黑影，却仿佛打在一张老牛皮上，坚韧无比。一双大手同时向我抓来，我慌忙抬脚欲挡。大手却轻轻托住我的双腋，将我扶了起来~
在我疑惑僵硬的目光中，一张老脸从黑暗中伸出来，浑浊的眼珠盯着我，溜溜直转，声音嘶哑：“小、小贩子，是、是你吗？”
“老、老张爷……”我望着老张头熟悉的脸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灰黑的脸上皱纹沟痕，仿佛和生前无异，只是嘴角残留着红迹，一嗅就是人血。
“小贩子，我，我的眼睛怎么看不清、这里是哪？好冷、我想回家……”老张头摸着我的肩膀，头颅茫然四顾，花白的头发，随风吹拂。
我默默问道：“老张爷，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他松开了我的肩膀，退后几步，低头喃喃自语：“我记得、记得你砸了我、我生气，我想召唤个小鬼捉弄你。噢、噢、谁知道召出了一个奇怪的家伙，他打我，他打我啊！呜——”他突然跪倒在地，恐惧地陶哭起来。
我心头一怔，难道最开头，老张头只是想召唤一个小鬼，但是出了什么错，把九千坊给召了出来？或者说，是他打开了一个通往异界的缺口，令九千坊得以逃脱出来？玄幻小说不都是这样写嘛。
我拍拍老张头的肩膀，安慰他道：“别怕别怕，他已经走了，没人能打你。”然后退后几步，又轻声问道：“张爷，你，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一般入魔的人，一旦被问到关键问题，就会暴起发狂。
老张头茫然挠挠脑袋，喃喃道：“我疼、我当时很疼、我赶紧给自己下了一个诅咒，然后就晕过去了……”
我分明看到他挠头的时候，擦掉了一块头皮，露出血淋淋的骨肉。
“到底是什么？我到底下了什么诅咒……诅咒？是什么东西？”他努力摇头，似要拼命回想丢失的记忆。
我连忙止住他：“别想了别想了，没事就好，咱们回家吧！”万一他想起什么，免不了一场恶战。从刚才的一拳来看，我根本破不了他的防啊~
老张头被我搀扶起来，嘴唇抖抖颤颤：“回家？好、好啊、我想我儿……”
“嗯、走，走，我带你买火车票。”我突然感到一阵酸楚，扶着他的肩膀，像哄小孩一样慢慢走着。打算先把他关到一个小间里，再让林杏通知超警局的天师何应求，让他们来处理。
“老张爷啊，您的法术真厉害，是跟谁学的啊？”我一路逗他说话，以判断他是否在安全状态。
他蹒蹒跚跚地走着，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尸臭，目光朦胧：“谢、谢必安啊，他悄悄放我回来，要我办什么，还、还给了我一个东西……呐，就、就这个！”他右手在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快黑色的墨玉。
说起谢必安，很多人不熟悉，但是他的另一个名字——白无常，肯定很多人知道。传说他身材高瘦，舌长脸白。与黑无常范无救，并称黑白无常，是民间最出名的阴司鬼差。他们手执镣铐，赏善罚恶，平衡冥界秩序，是阎王的得力部将。
我将墨玉接在手中，触感一片冰凉，仿佛是一个有生命的液体，在掌心自由流动。大名鼎鼎的白无常给的东西，大概是了不得的宝贝。如果老张头是清醒状态，指不定不会给我呢！
想到这里，我心跳脸不红，把墨玉揣到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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