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0 —想起,是他—
“干嘛站在那儿，过来坐啊。”
季少扬拍了拍旁边的位子，一副哥哥爱护妹妹的样子。
尹希向前迈出一步，面色如常，但只有自己知道有多艰难，她根本不想靠近他们，然后听到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差点感激涕零。
“小希，你来啦。怎么迟了些？”
约好六点，现在已经快要六点半。
尹希回身，大步走到母亲身旁。
“下班高峰期，路上塞车。”
看到母亲身旁的季勋，一如既往地叫他一声“季叔叔”。
“恩，开饭吧。”
季勋对她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和蔼，却也隔着一层无法突破的生疏。
一桌饭菜，十分丰盛，有许多她爱吃的菜，知道应该是母亲特地准备的，心中有些暖意。
吃饭时，季勋随意地问了她一些情况，算是关心。
他问到她现在在事务所做什么。
她回答，律师助理。
季勋淡淡地点头，便没有再问。
尹希感觉到，母亲似乎对她的回答有些不快。
而坐在对面，一直没有说话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忽然说了一句话。
“小妹，好像快要回国了吧。”
是季少扬。
这一声小妹，跟叫她完全不同，不是虚情假意，完全是一个哥哥叫妹妹的语气。
“哦？是吗？”
季勋放下碗筷，用餐完毕。
“恩，大哥说收到小妹的邮件，她就要拿到企业管理的硕士学位了，几个月后就可以回国了。是吧，大哥？”
“恩。”
季少翎应了一声。
“子珊真是厉害，在美国三年就拿到硕士学位。”
母亲赞叹。
尹希才想起，季勋还有一个女儿，季家的三小姐，季子珊，比她大一岁，比那两个男人小两岁。
据说，季勋的前妻就是因为生这个女儿难产而死。
“小希，你要向子珊多学学！”
耳边听着母亲夸奖季子珊的话，尹希受教地点头，当然也知道母亲的心里一定不太舒畅。
“其实，我现在正在处理林董两氏的离婚案件。”
放下碗筷，已是食不知味，不得不搬出这件在商业圈看上去有些分量的案子。
果然，季勋感到些许兴趣，和尹希聊了几句，施怡琴的脸上终于挂上了满意之色。
用餐完毕，季少翎和季少扬准备离席，却被季勋叫住。
“你们跟我来书房，关于那份计划书有些细节还要跟你们商量。”
两个男人对望一下，然后说“好”。
季勋离开前，向施怡琴使了个眼色，施怡琴回了一个“我知道的”眼神。
尹希垂眸观鼻，心里好笑两人间的“眉来眼去”，只装作没有看到。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尹希和施怡琴，坐在沙发上，可以看到周婶和一个佣人在和客厅相连的餐厅收拾饭桌。
“小希，上个周末我打电话给你，都没人接，你去哪儿了呀？”
施怡琴用水果叉插了一片切好的苹果，递给尹希，神色随意。
“我去和爸爸见面的。”
避重就轻地回答。
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答案，施怡琴愣了一下。
“一天都和你爸在一起？”
“没有啊，下午和朋友在一起。”
尹希耸肩，一副没什么的样子和母亲聊着，嘴里的苹果咬出清脆的响声。
施怡琴的眼睛一亮。
“和哪个朋友？”
语气有着几分急切。
尹希捂嘴哈哈笑了起来，拍拍母亲的肩，就像以前和母亲聊天说笑一般。
“妈，是我中学同学，你不认识啦！”
她下午的确是和晨天在一起，没有说谎。
刚亮起的眼眸迅速暗下，还有些不甘心。
“你那天有没有去帝宇环球？”
尹希睁大眼睛。
“妈！你认为，我现在的工资可以去那种地方买东西吗？”
表情满是意外母亲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施怡琴的脸上闪过失望，又立刻啐了一声。
“这话说的，你现在的工资也不算低啊！”
尹希点头，的确不算低。
“但是，那里的东西就是我几个月的工资也买不起啊！陪小雅去过几次，差点吓死我了。”
想到戴彦人送的那套七万多的衣服，又有些不太舒服，撇了撇嘴。
看在施怡琴眼中，却成了对帝宇环球的敬谢不敏，仅剩的希望也消失不见。
尹希暗暗咬了咬牙，盯着母亲的眼睛，很好奇的样子。
“妈，你在电话留言里怎么会忽然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施怡琴把视线移开，不太自在，支支吾吾，终于找到了借口。
“还好意思问，都24岁了，妈妈难道不该问问你有没有交男朋友？”
尹希缩了缩肩膀，埋头吃苹果，嘴角扬起松了一口气的笑痕，总算瞒过去了。
心中的某个角落却有着一份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把沉重，难过，失望混成一团，压在那里。
“你爸爸过得怎么样？”
施怡琴一手抚着光滑的手背，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水晶大吊灯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看着那双不用做家务而保养得宜的手，尹希想起父亲那天在手腕留下的粗糙感，心中冒出一个酸涩的气泡。
“恩，爸爸过得满好，马上要和朋友一起投资开餐厅。”
施怡琴嗤了一声，满是不屑。
“投资开餐厅？我看他八成会被骗的倾家荡产，不过，我想他也没什么钱被骗。”
讽笑连连。
那笑声将气泡“啪”的捅破，尹希脸上的笑瞬间敛起。
“妈，难道你不希望爸爸过得好吗？或是是见不得爸爸过得好？”
声调平稳，但尖锐的语气像是在庭上抓住对方的漏洞，毫不留情地逼问。
施怡琴脸上一阵青白，被尹希眼镜后强烈的逼视眼神吓住，胸口升起两道情绪，相互交织。
是惊讶。
不知道女儿会有这样的压迫力，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女儿的成长，有了她不知道，不熟悉，也无法掌控地一面。
是难堪。
的确不相信尹翔和她离婚之后，会过得多好。在她认为，他现在的情况应该十分落魄。
见母亲脸色不停变换，一股为父亲心酸的难言情感催促着她再次冷冷逼问。
“妈，回答我！”
施怡琴心中一跳，保养得不像四十岁女人的脸涨得通红，用力拉了一下尹希的膀子。
“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和妈妈说话！”
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是在撒娇求饶。
尹希紧抿着唇，表情依旧有着冷怒，眼中的逼视却是渐渐退下。
每次两人有了小口角，母亲理亏，都会这么说，就好像在说，我是你妈妈哎，做女儿的也不让让我。
面对这样的撒娇，尹希又是好气，又是无力。
母亲的性子虽然强势而霸道，还有着过分的虚荣，有时却又像是一个孩子。
她甚至想，自己的心理年龄或许比母亲大，不知是否是她太过老成了。
而这次，也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尹希挽住施怡琴的膀子，抿着的唇弯起一道弧度，尖锐的气势消失。
“妈……对不起嘛！”
施怡琴也立马顺着台阶下，捏了捏尹希的脸颊。
尹希笑着躲开，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
“妈，明天我还要上班，就早点回去了，帮我和季叔叔说声再见。”
听到季叔叔这个称呼，施怡琴皱了皱眉，张口，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声“好的”。
门口，施怡琴拢了拢尹希的衣襟，嘱咐路上小心。
“妈，你别送我了，外面冷，你进去吧。”
尹希走了几步，停下，转身。
“妈，你幸福吗？”
这似乎成了每次和母亲见面都会说的话，像是彼此间的一种问候。
“恩，幸福。不过，你要努力工作，快点当上正式律师，就更好了。”
“好，我会努力工作的。”
再次转身，离开。
身后的门，久久未关，替她照亮前面的路，直到她完全消失在夜中。
二楼，书房窗前。
两个男人，和施怡琴一样，目送尹希的离去。
“大哥，你说她那晚看到没有？”
季少扬双手撑在窗台上，季少翎靠在一边，瞥了他一眼。
“怎么忽然问到四年前的事情？”
季少扬露出一抹笑。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有看到这个妹妹，今天一看，觉得别有一番味道。”
季少翎哼了哼，表示不赞同。
“我也不确定，当时只看到一个人影从门外闪过，不知道是不是她。”
顿了顿。
“怎么？这次你想玩她，也不怕降低格调。”
季少翎一点都不认为尹希有哪一点吸引人。
季少扬转身靠向窗台，嘴角的笑勾出邪恶。
“她的母亲取代了我们母亲的地位，难道不该付出一些代价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
“呵呵，大哥，你放心，哪一次有女人，我们不是一起玩的？”
季少扬伸手勾住季少翎的肩，拍了拍。
两个相似的男人，带着同样邪恶的笑。
冷夜寒风中，尹希打了个颤，没有立刻打车回去，漫步在街头，当是饭后散步。
来到一个布满各色霓虹灯光的广场，驻足。
已是冬天，时间也接近七点，广场上的人影稀少。
不远处，有一个喷泉，喷洒出漂亮的形状。
尹希觉得有几分眼熟，不由得向前走近几步，越走越近，看到喷泉边蹲着一个男人，旁边放着两个餐盒，背对着她，逗弄几只小猫。
然后，看到男人的侧脸。
“呀！”
尹希遮唇，轻叫。
记忆中的广场，记忆中的喷泉，记忆中的小猫，记忆中的男人。
猛然间，两年前，那份被遗忘的记忆涌了出来。
她，想起来了！
竟然是他……
原来她真的和他见过一面。
有时，缘分也只是一个错过，一段距离，一念之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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