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8 —不告而别的原因—
晨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载满温柔的双眸看着她，凝眸深处有着不明的情绪，眨眼间却已不见踪影。
“好。”
微笑，接下她的邀请。
门打开的一瞬间，清新的气流迎面而来，不是清香剂，而是属于纯净空气的味道，同样也是属于她的味道。
“水，还是果汁？”
尹希把服装袋放在单人沙发上，走向厨房。
“水。”
晨天环视一圈宽敞且布置温馨的客厅，视线被一抹绿色吸引。
一盆吊兰垂挂在窗前。
颜色鲜翠，叶形如兰，姿态雅致，被照料得很好，房中清新的空气便是它对主人的回报。
走近，用手指摆弄线条优雅的叶子，不自觉地伸手，想要拿窗台上的小喷壶，却在瞥到照片时停住。
安雅的声音在耳边远远回响起。
“哎哎！晨天，过来给我们照张相！”
那天，毕业典礼结束后，大家的情绪高涨得几近激动，暂时忘记还要面临的高考压力。
校园每个角落都有留影的人，成双成对，三五成群。
手中的照片便是当时他被安雅拉住拍下的。
拍完照后，他不想那么快离开，没有多想，随口问了一个蠢问题。
你们以后会做怎样的女人。
三个女生同时愣住，而他恨不得直接向旁边的那颗树一头撞去。
“聪明的女人。”
尹希举高拿着毕业证书的手，好像上课回答问题一般。
“我要做聪明的女人。”
毫不在意地一句话解除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这句话却成为他离开前，她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巴黎的第三年，查收邮件时，意外地看到安雅的圣诞贺卡，便有了断断续续的联系。
终于，又三年，回国。
被安雅拜托做婚纱照的模特，无法拒绝，然后和穿着婚纱的尹希相见。
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人淡忘许多事情。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所以他决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宛如老朋友一般和她相处。
这一次，他已不再是幼稚懵懂的少年，甚至已经计划好，步步为营。
但是在校庆那一天，安雅的坦白将他的想法变成奢望，将他的计划全部扰乱，她让他想起曾经做过怎样无法弥补的错事。
时间可以教人遗忘，却无法将真实存在过的事情磨灭。
安雅仿佛在提醒他，早在多年前，他已失去拥有尹希的资格。
笑，无妨。
他记得她的话，我要做聪明的女人。
聪明的女人不谈爱。
爱会让女人变傻，变笨，变痴，会让女人因为它的起伏而快乐，而痛苦，而疯狂。
所以，无法拥有，那就守候。
用友情的绳索束缚她，让他在她身边，也让她在他身边。
卑鄙吗？
或许。
他知道自己可以更卑鄙。
窗外，灰云拢聚。
照片上还停留在阳光灿烂的那一刻，也停驻在最美的笑容上，这一切都印在一双阴郁的眸子中。
“晨天，你在看什么？”
尹希走出厨房，手中拿着两杯水，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束起马尾，几缕发丝垂在耳鬓，样子有着几分居家。
“你的吊兰养得不错。”
晨天不着痕迹地放下照片，回头，眼中所有复杂的情绪消失无踪，又是一片柔和。
“恩，吊兰其实蛮好养的。”
这盆吊兰是刚搬进来时为了进化刚装修过的味道而养的，一养就是两年。
晨天接过水，和尹希并排在沙发坐下。
“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本来是想给你一样东西。”
但是计划最终再一次赶不上变化。
“本来？”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在电话里听到你在哭，什么都忘了，只拿了手机和钱包，就出门找你。”
尹希感到脸颊有些发热，被如此肯定地说出在哭，连声辩的底气都没有，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既然这样，我想不如选在一个有意义的日子，当作礼物送给你更好。”
“有意义的日子？”
“比如你的生日。”
“哎？为什么不是圣诞节？”
她的生日在6月下旬，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
晨天莞尔。
“圣诞节是耶稣的生日，不是你的。”
“能不能说是什么东西？”
尹希向他移近几分，脸上满是好奇。
晨天沉吟一会，似是在考虑。
“不能。有所期待，收到时才会更感动。”
尹希瞪眼，一副“你好诈”的指控模样。
晨天低笑，侧身，手肘撑在靠背上，手掌抵在鄂下，在两人间营造出亲密氛围，不突兀，甚至自然得好像朋友一般。
“那你现在能不能跟我说你为什么哭呢？不要说是因为摔倒，在你说摔倒之前，我已经听出你在哭。”
先断了她敷衍的后路。
她沉默，他静等。
许久，尹希妥协，叹息一声。
“因为我发现自己不是一个好女儿……”
尹希盯着杯子中透明的水，缓缓陈述和父亲见面的事情，略带提到家里的一些情况，语气就像过去三个女生靠在一起诉说心事。
“所以，在我很难过的时候，你打电话过来……”
让她忍不住哭出。
偏头，在那双深幽的黑眸中看到自己，也读到了他眼中的心疼和懊悔。
他心疼她的成长。
他懊悔初中时居然在完全不了解她的家庭情况下，就逼她接受自己。
“尹希，其实我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
将她散落的发勾到耳后，同时也说出深藏在心底六年，从未和别人说出的秘密。
不说安慰的话，对于某些事情，那只是过期的止疼药，毫无作用。
他只想告诉她不告而别的原因。
毕业典礼结束后，回到家中。
“小天，其实，你是我们领养的孩子。”
充满中国古典艺术气息的母亲拉着他的手，目光慈祥地说出这个事实。
呆住。
他的世界一阵天翻地覆。
父母说，他是被母亲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婴儿，两岁时，被无法生育的他们领养。
选择他，是因为在一群吵闹的孩子中，只有他坐在小桌子前，握着蜡笔，在纸上不稳地画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父母将亲生母亲留在他身上的信封和一张给他办理好的入学通知书放在桌上，让他选择，去找亲生父母，或是出国留学。
愤怒，震惊，悲痛，席卷而来，让他感到无助和狂乱。
他选择了逃离，匆忙地来不及告别，只用三天时间，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用一年的时间，接受事实。
信，他看了。
“我的亲生母亲是中国人，而父亲是韩国人，我应该姓朴。”
所以他是中韩混血儿。
信中没有交待太多。
只有父亲的姓氏，却没有母亲的名字，也没有他的身世，甚至没有说他被遗弃的原因。
尹希捂住张大的嘴巴，半天才结巴地吐出一句话。
“怎……怎么办，我有一种在看韩剧的感觉……”
晨天对她的反应哭笑不得。
“你现在应该对我表达同情才对吧。”
“呃……你有没有尝试去找亲生父母？”
摇头。
“没有必要去找抛弃我的人，不是吗。我有我的生活，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习惯了现在的一切，没有必要去做出任何改变。”
尹希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她不善安慰。
“尹希，同样的，你的父母有他们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没有必要为他们做出改变，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不是没有谁就无法生存下去。
再甜蜜的爱情，再美好的友情，再浓密的亲情，遇到了阻碍，便会想尽办法去排除。
很自私吧。
但是让自己过得更好，并没有错。
“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快乐。”
也希望能在她身边守候这份快乐，为此，他可以用尽一切手段。
“谢谢……”
除了这两个字，尹希想不出其他。
晨天笑着，依旧温柔。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像朋友一般闲聊，直到天色暗下。
“我该走了。”
“我送你！”
晨天坐进计程车。
尹希挥手道别，看着车子开远，才回身走进公寓。
从反射镜中，晨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他知道，她的心中，除了安雅和何薇宁，在今天，也有了他。
曾经无法进驻的地方，有了他的一席之地，就算只是朋友，也好。
回到家中，尹希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将自己摔在沙发上，脑中想着晨天的身世。
遗弃，领养，韩国……
如此戏剧化的事情，居然在她的身边发生，不可思议。
甩甩头，瞥到电话的灯在闪。
是电话留言。
这个功能，她从没有用过，按下播放键，母亲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小希，怎么手机和公寓的电话都没人接？你去哪儿了？季叔叔让你有空来家里吃顿饭，下个星期抽空过来一趟吧。”
声音顿了顿，然后又响起。
“对了，小希，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哎！见面再谈吧，回电话给妈妈呀！”
尹希盯着电话，听出母亲表现出的兴奋和期待。
还是被看到了吗？
但是母亲的语气似乎并不是十分肯定，看来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一次，她又要让母亲失望了。
“我真不是一个好女儿呢……”
自嘲地喃喃低语，不再多想，起身走进卧室，换下一身昂贵的衣服。
她也许该庆幸，至少明天还能休息一天，然后继续努力工作，努力生活。
星期三，尹希和母亲约好去季家吃放。
这天，工作有些忙碌，
尹希刚挂上电话，对面办公室的房门打开，万杰送客户出来后，走到她的桌前，敲了敲挡板。
“林董两氏的离婚案件处理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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