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侠义与道义
隔着一层玻璃，田宁和楚少杰相对而坐。
田宁剃了短发，面容消瘦，但是眼神空前的安逸，就好像是一潭平静的湖水，没有一点波澜。
楚少杰拿起话筒，看着田宁微笑的脸，他沉默良久，才说道：“田宁哥……你……在里面咋样？”
“挺好的。”田宁笑着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楚少杰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下一句。
他在来的路上有千言万语要对田宁说，可是到了面前，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事，少杰，我没事。”田宁笑着安慰楚少杰，让楚少杰听的心里实在不好受。
两人沉默良久，楚少杰：又问道：“田宁哥，那段时间，你去哪了？”
田宁保持着嘴角的弧度，慢慢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衣角，说道：“我……去了一个地方……”
正当楚少杰追问什么地方时，工作人员过来说：“时间到了。”
田宁被带走，临走时还给楚少杰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楚少杰愣住了。
他想起和田宁并肩作战，想起两人一起大闹蓝桥人家，想起两人一起大战三鬼，想起两人在家里促膝长谈，想起两人在灾难现场拯救灾民……
现在，皆成虚往泡影了。
楚少杰浑浑噩噩的走出拘留所，苏长林站在外面等着，看到楚少杰走出来，便迎了上去。
“谈的怎么样？”苏长林问。
楚少杰看了看苏长林的脸，然后无奈的摇摇头。
苏长林也叹了口气，说道：“人各有命，少杰你也别太伤心。”
两人上了车，楚少杰问道：“苏队，像田宁这种，要判多少年？”
苏长林咂咂嘴，说：“他的情节恶劣，私自制作炸药，蓄意谋杀等等，估计……”
接着，他说出了一个很大的数字。
楚少杰听了，难过的靠在车窗上，回想着田宁的人生。
由完人堕落到深渊的人生。
…………
回到学校，楚少杰一直定不下心来学习，满脑子都是月师、乌云、田宁这些消息，搞得他十分焦虑。
“这两天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哦，”艾蔷薇看出来楚少杰的状态很差，“你得病了吗？”
“没，没什么。”楚少杰笑着说，可艾蔷薇明显不相信他的话，说道：“要是生病了，一定要去看看。”
“放心吧，会的。”楚少杰点点头。
放学后，楚少杰照例和艾蔷薇一起坐公交回去，他心里还有些忐忑，万一又让林夏知道自己和艾蔷薇一起坐车，会不会又生气？
上45路公交车后，司机师傅笑着跟艾蔷薇打招呼，艾蔷薇也高兴的从书包里掏出一双没有开封的新手套，递给师傅：“叔叔，我看你的手套有些破了，我给你买了一双新的！”
司机师傅愣了愣，笑问：“为什么给我买手套啊？我的老手套还没坏啊。”
“您上一次帮我把钱包找回来了，我总得报答您吧！”艾蔷薇笑得很天真。
司机也笑了，说道：“不用了，你先坐下吧，马上开车了。”
艾蔷薇见司机师傅不接，显得有点失望，只好转身朝车后走过去。
“谢谢啦小姑娘。”
司机的感谢在身后响起，艾蔷薇听到后，一下子又高兴起来，把手套攥在手里，坐在楚少杰身旁。
“为什么要给司机送手套啊？”楚少杰问。
“司机叔叔人那么好，上一次还帮我把钱包找了回来，我当然要给人家送个礼物呀。”艾蔷薇看着手里的手套说。
“没关系，你的心意他肯定心领了。”楚少杰看向司机高大的背影，觉得他确实是个很温柔的男人。
到了站后，楚少杰下了车，这时天色擦黑，路两边行人稀疏。
刚走过一个路口，只听一阵大喊：“抓小偷啊！！！”
接着一个年轻人飞速跑出一家超市，转进一个胡同，后面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气喘吁吁的追着，没跑两步就停在原地喘气：“抓……抓小偷……”
楚少杰立刻就要变身月影侠，可时间来不及，等他换完衣服小偷早跑掉了。
没办法，楚少杰直接冲进胡同，周围行人还没反应过来，楚少杰和小偷已经无影无踪了。
楚少杰的脚力和速度不是盖的，很快就追上了小偷，他一脚把对方踹倒在地，随即压在他身上。
“你偷什么了？快交出来！”楚少杰扳过小偷的脸，却惊讶的发现这是一个熟人。
居然是王亮亮！
“少……少杰……”王亮亮也认出了楚少杰，他的表情既惊恐又无奈。
王亮亮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怀里揣着几袋方便面。
“你怎么会……”楚少杰不知道为什么昔日的同学如今会变成一个小偷。
王亮亮被楚少杰拉起来，两人站在胡同里，在楚少杰的追问下，王亮亮叹了口气道出实情。
当初十一事件，王亮亮的父亲和爷爷都死在大爆炸里了，身边只剩下妈妈一个人。
他的家也毁了，父母经营的一家饭店也不复存在，万般无奈之下，母子两人只能去投靠在燕平的表舅一家。
虽然王亮亮整天在学校混的不错，三朋五友也是每天来往，但其实他家里的条件并不算很好，家里只有父亲和爷爷两个人养家。
自从十一爆炸之后，王亮亮母子俩一落千丈，转眼变得无依无靠，表舅对他们虽然热情，可总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里。
后来母子俩在表舅的帮助下，王亮亮暂时休了学，母子俩租了一个房子，两人在表舅的店里帮工，每月工资勉强度日。
在学校的日子里，王亮亮常常饿肚子，一天只吃两顿，对于他这种大小伙子来说根本不够。
没办法，王亮亮想到了一条不是办法的办法：偷。
他在今天之前，已经试过两次，都成功加了餐，可今天失了手，被老板娘发现了。
本以为这下肯定没了，没想到抓自己的人竟然是之前的老同学。
各种感情瞬间涌入大脑，羞愧，难过，伤心，王亮亮忍不住鼻子酸，猛的哭了。
“你怎么哭了？”楚少杰看眼前这个大老爷们哭了，自己也哭笑不得，只能好言安慰他。
好不容易把王亮亮劝好，楚少杰带着他走出胡同，来到超市赔罪。
楚少杰出钱把那几袋方便面买了，另外又多给了几十块，老板娘也没拒绝，收下后对王亮亮又是一顿狠言恶语，把王亮骂的体无完肤。
等到老板娘骂完，楚少杰道了歉就领着王亮亮离开了，两人来到一家小面馆，楚少杰点了两碗面。
这顿饭王亮亮吃的狼吞虎咽，楚少杰苦笑道：“别急，不够再点。”
两人吃完饭，王亮亮对楚少杰是感激涕零，握住楚少杰的手不肯放：“少杰啊，咱俩之前不熟，你居然肯这样对我，你让我……让我怎么报答你啊？”
“一顿饭而已，就一顿饭，大不了你以后还我一顿就好了。”楚少杰拍拍王亮亮的肩。
王亮亮说他也不是没钱，只不过是想多存点，以用于生活上的支出，偷东西实在是无奈之举，仅仅是想自己和妈妈吃饱一点、吃好一点。
楚少杰表示理解，并让他以后不要再偷了，王亮亮说就算打死他也不会偷了。
两人分别之后，楚少杰回到家里，看着空无一人的家里，再加上最近的各种烦心事，他深出一口气，躺在沙发上。
他在想王亮亮，爆炸发生之前，他也算是有一个圆满的家，可灾难出现后，他爸爸和爷爷没有了，学业也耽误了，自己也沦落到这般田地。
真是造化弄人，像王亮亮这样深受十一爆炸案其害的人还有多少？
肯定很多很多。
这样看来，刘学义当真是罪无可恕，但是他也是为自己的女儿报仇罢了，可是田宁杀他，不也是要为自己的亲人报仇吗？
杀了人就要抵罪，刘学义已死，田宁也入了狱。他们可怜吗？当然可怜，不过也绝对是罪有应得。
要说最可怜的，还是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包括十八年前被舆论害死的刘学义女儿刘萌萌。
刘萌萌很善良，也很悲惨，可她在某个角度上说也确确实实害死了那些同样善良的队员。
楚少杰叹了口气，心里十分难受。
人性，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他自成为月影侠以来，见过了太多人性。
他见过为了溺水女儿甘愿自己淹死的父亲。
也见过不愿意把多出来的食物分给饥饿的受害者的孩子。
人性的善和人性的恶，楚少杰见得多了，这不影响他行侠仗义。
他做月影侠的目的就是，让这个世界多几分善。
后来他做了侠团队长，也一直秉行着这个信念。
即使现在他不再是队长了，这个信念依然不变。
楚少杰看着天花板，心里回忆着自己还是队长的时光。
为了揪出杀父凶手，也为了还给林雄军一家一个公道，他几乎没日没夜的都奔波在办案的路上。
他只是一个想为父亲报仇的儿子、想找出杀人凶手的执法者。
可是，规矩，永远大于道义，道义永存，但只存在规矩之下。
尽管楚少杰是为了道义，可他没有遵守规矩，照样要被停职。
但是，他有错吗？苏队长和梅队长有错吗？李部长有错吗？
其实都没错。
真要说错了，那只有他自己罢了。
想了这么多，楚少杰心里已经难受到了极点，他缩在沙发里，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拿出手机，想给林夏打个电话，却半天按不下号码。
最后，他点开内网，想浏览一下最近界内有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
推送的第一条消息，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就是李子木和徐阳出院。
这两个林夏的前男友，因为犯贱被林夏打进医院，住院的这段时间估计也没少受苦。
出院后，少鑫集团表示不再追究林夏的责任，他们徐家和林家从此两清，不再来往。
这对林司令和林夏来说，倒是件好事。
楚少杰继续往下划，接下来的内容让他不淡定了。
徐阳不追究了，可李子木不一样。
李子木身为燕平鼎鼎有名的燃情酒吧的少东家，不像徐阳那样的富二代软蛋，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是个相当硬气的人。
尽管打不过林夏，可李子木还是表示跟林夏没完，出院后当即在网上发表各种言论，内容统一的都是对林夏的恶意诽谤。
楚少杰看的怒火中烧，但这这次真的是林夏错在先，李子木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而且那些网友也在评论区里跟风，导致舆论站在李子木那边。
又看了几篇李子木的推文，楚少杰便放下手机不看了，本来是想看看网上有没有什么新闻让他高兴高兴，结果看的一肚子气。
他在心里把李子木骂了一千一万遍，你说身为前男友，林夏给你道过歉了，还因此被关了那么久，你怎么还缠着不放呢？
楚少杰越想越生气，最后换上月影侠的衣服，穿好飞衣和力镯出了门。
上一件飞衣被爆炸损坏了，这一件飞衣是苏长林送他的，性能和质量都比上一件好上不少，楚少杰穿着能持续飞行好久。
在偌大的城市上空飞翔，楚少杰又回归到月影侠的生活里，每天晚上他都会这样。
一逢夜晚，他就会化身月影侠，在月光的照耀下，穿梭在这个巨大的都市里惩恶扬善。
可今天实在是太平，只处理了一件微小的偷盗事件、把两个小偷送到派出所后，楚少杰便无所事事了。
凌晨十二点多，楚少杰坐在一座大楼的楼顶上，取下面罩，吹着夜风，思考着很多。
也许只有在他是月影侠的时候，他才能不去想侠团、不去想乌云、不去想月师、不去想楚少杰的一切事情。
月影侠只有一件事要想，那就是行侠仗义。
做月影侠累吗？当然累，可是只是身体上的疲惫而已，对于那些精神上的劳累，这些累简直是不足为道。
楚少杰深吸一口气，想着自己这么久以来做的所有事。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仔细想想，他就做了两件事。
为侠义而战斗，为道义奔波。
侠和道。
楚少杰觉得，人的灵魂可以什么都缺，但有两个，是绝对不能缺少的，那就是侠义和道义。
就是因为少了侠义和道义，乌云才会是乌云，月师也才会是月师。
而也正是有着侠义和道义，侠团也才会是侠团，月影侠也才会是月影侠。
就像是一面镜子，被阳光照耀的一面光鲜亮丽，被阴影覆盖的一面寒气森森。
楚少杰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月亮。
月亮，自己不会发光，但能带给黑暗光明。
楚少杰笑了，他突然想喝点酒。
心情不太好，喝点酒吧。
就去燃情酒吧喝点酒，顺便认识认识李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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