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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次日,晨曦被红光铺满,修竹院前湖面似乎躺着一轮红日。

        秦苍烛睡得正香,就被流云摇晃唤醒。

        “少爷少爷,快起来了,马上就要去上学的。”流云只轻轻摇晃,秦苍烛就睁开了眼。

        然而直到用完早膳,被送上马车,秦苍烛都是睡眼惺忪。

        马车上安安静静,正适合打个瞌睡,一直到外城门时,玉琴才把人叫醒。

        秦苍烛迷迷瞪瞪地下了马车,冷风一吹,清醒过来,周围只有寥寥几个人,大概是时间有点晚,上学大军已经过了,侍卫看也不看秦苍烛一眼,任凭他慢慢悠悠进了宫。

        按照昨日的路线坐上小舟,穿过桃林,就有个穿着白衣的小童跑到秦苍烛眼前。

        “秦小公子,蒋夫子在扶光殿等候,请随我来。”

        秦苍烛正愁不知道去何处,听这话就跟着小童踏上了从右往左第二座山峰的石阶,他倒是没想到,蒋夫子会收他。

        扶光殿在山腰上,石阶角上有轻微的青苔痕,道旁多是刚长出几点嫩绿的枯树。

        这会子还早,有几个小童在石阶上清扫着,鸟啼婉转,凉意拂面,清晨上山,别有一番滋味。

        扶光殿前,是和寻昼殿一样的琉璃柱,被旭日照耀得绚丽多彩,小童带着秦苍烛踏入殿中,殿中似乎暖过了头。

        蒋隙跪坐在窗前,就见意态闲适的少年踏着晨光入门,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多年前的每一日清晨,眉眼还没完全长开的少年总是踏光而入,凤眸痴痴……秦苍烛近了,蒋隙早已醒了神,眼前人虽与知鱼有些相似,却也截然不同。

        “吾名蒋隙,多年未收徒了,但教你应是可以。”蒋隙和煦道,唇角挂着柔和的笑。

        秦苍烛有些吃惊,蒋隙看起来并不是很年老,双鬓却都白了,还过分的清瘦。

        “苍烛还不认字,夫子不嫌弃苍烛就好。”秦苍烛见蒋隙在窗边光影下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终于意识到,许文竹说的身体不好该是有多不好。

        他瞅瞅瘦到撑不起夫子服的蒋隙,有些担忧道:“夫子……苍烛愚钝,怕是要辱没了师门,苍烛别的倒也不怕,就怕气着夫子……把夫子身体气坏了就是万罪难赎了。”

        蒋隙低低地笑了起来,柔声中却有坚定:“我熬一熬,应也能熬到送你出去。”

        “夫子要熬到苍烛双鬓斑白才是。”秦苍烛看出蒋隙已下决心,也不再推辞,拿起小几上的茶壶倒上一杯。

        “夫子在上,受苍烛一拜。”秦苍烛掀袍跪拜,三叩头后,秦苍烛直起身,奉上清茶。

        蒋隙笑着接过茶,忽而严色道:“入我门下,我只三求,一求明心见性,二求赤意如霜,三求襟拥澜月,行渡人间。”

        “苍烛谨遵夫子教导。”秦苍烛低首,又恭敬磕下一个头。

        蒋隙这才轻抿一口茶,笑着扶秦苍烛起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雕。

        秦苍烛看着眼中似曾相识的木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大哥的房里好多小木雕。

        “原来大哥房里有那么多木雕,是因为夫子也喜欢木雕啊。”

        秦苍烛的话一下让蒋隙愣怔住了,许久,见秦苍烛眼露疑惑,他才想起要做的事。

        “九日后便是春祭,届时只有你与江九疑可以上沉星台,辅佐陛下成礼。”蒋隙取下腰间的青玉牌,递给秦苍烛,才道:“你进宫去,面见陛下,先把陛下的刀取出来。”

        “现在就去吗?”秦苍烛接过花纹很是繁复的青玉牌,问道。

        “这九日,时间不多……”蒋隙忽然咳了起来,整个人随着咳嗽声颤抖着,额角青筋用力地暴起。小童立马上前轻拍起蒋隙的瘦弱的背。

        秦苍烛便给蒋隙倒下温茶,阔大的扶光殿中顿时只剩下要命般的咳嗽声。

        好半晌,蒋隙压住胸口,渐渐停下咳嗽,面中无法遮掩地露出疲态。

        “记得去趟织金楼,让人给你量量尺寸才好做学子服。”蒋隙哑着嗓子道,他的喉咙被咳嗽扯出撕裂般的疼痛。

        “苍烛这就去,夫子先歇息着。”秦苍烛真是被蒋隙咳嗽起来的架势吓得不行,赶忙领命前去,不想让蒋夫子操心。

        秦苍烛拿着蒋隙的玉牌进了内城后,才发觉现在是早朝时间,便爬上烨麟殿的台阶,站到殿门外。

        日光照在殿前,殿前的玄柱旁都有银甲侍卫驻守,秦苍烛找了个柱子靠着,想到陛下,眼前就是覆盖着血雾的浅眸。

        秦苍烛没有等太久,烨麟殿中就陆陆续续有人出来,眼看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走到殿前的侍女面前,请侍女进去通传一声。

        侍女尚未出来,秦苍烛就见辛夷先踏出了殿。

        “小公子福安。”辛夷轻动拂尘,笑道:“小公子请随下臣来,陛下在中殿等小公子。”

        “多谢公公了。”秦苍烛抬脚和辛夷进了烨麟殿,辛夷带着秦苍烛从龙椅下位右侧的小门穿出。

        秦苍烛到达中殿时,闵暮已经换下朝服,正坐在垫子上用早膳。

        “苍烛拜见陛下。”秦苍烛低眉顺眼地跪拜,礼数做的异常周全。

        “免礼。”闵暮垂眼扫过安安分分的秦苍烛:“自行去取吧。”

        秦苍烛听令而起,疑惑地转转脑袋,才发觉殿中上位大桌旁的书架前,有一镶金石台上架着一把全黑的长刀。

        秦苍烛走近了才发现,玄色的刀鞘中还有熠熠的星辉,这把长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显然主人很爱惜,虽然有些细微的划痕,但整体保养的不错。

        秦苍烛伸出一只手握住刀鞘,寒气瞬间缠上手掌,往上一抓,长刀却纹丝不动。他眯了眯眼,又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同时用力抓起,但长刀仍八风不动,横躺在刀架上。

        眼前漆黑的长刀闪着微光,似乎在嘲笑什么。

        秦苍烛可不服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连一把刀都拿不起来,果断凑近上半身,猛一使劲,就要抱起长刀。

        然而片刻后,秦苍烛不得不收回手,慢腾腾转身,干笑道:“陛下……它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重。”

        秦苍烛转身才发现,闵暮早停下进食,一双浅眸似乎盯了许久,辛夷则在一旁,低着头微微颤抖着肩膀。立在一旁的几位侍女更是低着头,嘴角忍不住地扬起。

        “净月,梅芸。”闵暮淡声开口。

        两个立在窗边的侍女马上领会陛下的意思,走到秦苍烛身旁,一人一边抬起长刀。

        秦苍烛忽觉脸上热烫非常,但看二人抬起长刀的手死死抓紧刀身,只好默默安慰自己人家有两个人哎,自己只有一个人,拿不起来也是人之常情嘛。

        呸!才怪,秦苍烛都想甩袖子不干了,这是两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姑娘啊姑娘!

        “送到偏殿吧。”闵暮见秦苍烛面色爆红,唇角微勾,难得诚恳道:“这几日先把刀抬起来,其余的再学不迟。”

        日光只洒了闵暮半身斑驳,秦苍烛没有错过闵暮唇角一闪而逝的笑意,脸上一时间更是火辣。

        “苍烛明白。”秦苍烛垂头瓮声瓮气地谢礼,脑中是闵暮一双带了血色的双眸,想到大哥的伤,就忍不住的郁闷。

        跟随两位侍女出殿时,秦苍烛还是没忍住回了头,却正好对上一双了然的浅眸,直直地刺进人心里去。

        秦苍烛一惊,扭过僵直的身躯跟上侍女。理智上,他不是不懂秦满川肯定要受罚,但情感上,却免不了抗拒。

        “姐姐,这样真的可以吗?”秦苍烛看着近在咫尺的漆黑长刀,忐忑发问。

        两个侍女正让秦苍烛坐好,准备把长刀慢慢放到秦苍烛怀中让他抱住。

        “小公子只能先从抱开始了。”净月也很无奈,本朝尚武,就算是文人墨客那也是佩剑风流之人,陛下的刀虽比寻常要重,开国几年来,拿不动刀的辅礼者秦苍烛还是第一个。

        长刀终于入怀,秦苍烛只觉整个人就是一沉,他绷紧大腿,垫着长刀,双手使力,抱紧长刀,勉勉强强倒也能支撑住。

        “小公子实在不行了就唤奴婢拿开,每次抱的时间久一些,总能拿起来的。”梅芸仔细观察着秦苍烛因用力而涨红的脸色,时刻准备动手防止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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