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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兄长


若不是晏浔受伤,也不会回到萧条的浔王府,夜里回来时看不到太多全貌,偌大的浔王府已经烧了一半,一行人走的太急我也看不太清楚。

        随着晏浔回京,这里已经回来了许多浔王府的人。

        我不太能感受到晏浔现在是个伤员,因为他是自己骑马回来,在浔王府外停马,若无其事的走回来,还不忘叮嘱宿莽:“去宅子说与厢月让她放心,言儿安全接回来了。”

        宿莽转身走了,晏浔站在我前面,背上的箭还没来得及处理,我实在不好评价他的“安全”二字。

        晏浔回头找我:“过来。”

        我走上去,他把我往身前推推,让我处于一个和他背脊两道箭互不相视的位置。

        我说别推我,他说:“那就快走,我都要死了你还磨蹭。”

        他声音平稳,要不是额上细汗我还真看不出来他受伤,更别说要死了。

        我说:“你还知道你要死了。”

        身旁的人听得心惊胆战,荀嬷嬷从里拄着拐出来,神色还压得住,只是手抖个不停,拐棍被她握在手里,哒哒哒的敲着地面。

        她视线扫过我和晏浔才长舒一口气,抬起拐棍指着晏浔说:“你是活不到明天了,偏得今日去!”

        晏浔从不顶撞荀嬷嬷,他对荀嬷嬷的尊敬浔王府上上下下都看的见,他朝荀嬷嬷低低头,“嬷嬷可以放心了。”

        眼看着就要糊弄过去,我把晏浔推了半圈给荀嬷嬷展示他的肉背借回来的箭,我说:“嬷嬷料事如神,他还真活不过明天。”

        嬷嬷才松的一口气又提上来,满脸怒气的看着晏浔:“作死吧你就,你这是逆天,早晚得死在天谴。”

        晏浔低眉顺眼的说了句是,也不知是什么,总之不解释也不反驳,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荀嬷嬷拿他也没办法。

        府里只有医女,跟在晏浔旁边的也有将军府的人,那人不为晏浔所用,只是听林玉鸿的命令来帮晏浔,消息早已经传回了将军府。

        医女本是养在浔王府,平日照顾厢月的,医术不低,但经常做的也就是瞧瞧女子的病,浔王府的女子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会中箭伤。

        两个医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着晏浔身上扎着的箭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这得脱了衣裳看看伤的深不深吧?”

        医女满脸见了鬼的表情,屋子里一时有点静,医女也没得选,只能说:“那就…”

        我替她说剩下的那个字:“脱。”我看着晏浔,晏浔看着我。

        我说你等人伺候你呢,少有这种晏浔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他知道我说的对,但又有点问题。

        晏浔虽然慢吞吞的站了起来,但明显还在思考。

        荀嬷嬷更不管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赶紧治伤,要死别死在她白发人前面,晏浔说:“等等,我自己能…”

        他后退一步转身看我,我帮他把扣子解开,他背对着坐在塌上,医女看着他背上的箭又陷入沉默。

        医女说:“箭得取出来。”

        “哇真是神医。”我说:“你要不说,别人还真不知道得把箭取出来呢。”

        晏浔应该是笑了一下。

        医女说:“我不会。”

        另一医女也说:“我不敢。”

        我看着那箭露出来的部分上面的倒刺,我说:“我敢。”

        所有人都看向我,我又说:“但我不会。”

        我又摩挲着伤口边缘看了看,感觉别人应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向医女询问:“就这么生取吗?”

        医女:“啊?”

        我说:“那我可取了啊。”

        “慢着!”荀嬷嬷终于忍不住,她很少对我露出呵斥的表情,到底她看着晏浔的日子比看着我这个半路捡回来的义宗姬多,对我说:“别添乱。”

        我手还在晏浔背上,他转身抓着我手腕把我手拿开,脸颊有一点点红色,他说:“手拿开。”

        我把手收回来,感觉别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门外的进来报晏只来了,我说:“进来吧。”

        晏浔说:“我这样,晏只怎么进来?”

        我有点不明白他矫情什么,荀嬷嬷在可以说是长辈无妨,医女不是也在么,晏只进来有何不可。

        我诧异的看着他,传话的已经把话传了出去,晏只踏进来,眼睛瞟到晏浔迅速偏过头去,她看看房梁又看看地面,眼睛实在没地方放。

        她可能看这屋子里人多,要是现在退出去再显得她小题大做,硬着头皮在最远处坐下后望着窗棂发呆。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定在想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晏浔意味深长的白了我一眼,外头的又来报:“将军府的林小将军带着吴太医来了。”

        刚才晏浔那一眼有点怪我的意思,这次我低头询问他的意见:“要他进来吗?”

        晏浔眼神又复杂了点,他问我:“不然呢?”

        我说:“请进来吧。”

        太医进来后都有点懵,荀嬷嬷在一旁招呼:“我府正值窘境,万般无奈回此落脚,人命关天顾不太多规矩,让吴太医见笑了。”

        吴太医连忙摇头:“不敢不敢,人命关天人命关天。”

        荀嬷嬷对着两医女说:“在厢房备些东西等着过会儿宗姬垫垫肚子。”

        晏只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吴太医对荀嬷嬷说:“伤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别吓坏了嬷嬷,最好回避一下。”

        晏浔也说:“嬷嬷回宅子看着厢月吧。”

        荀嬷嬷点头:“那老婆子我就先走一步,过会儿箭去了让人传话给我,甭管多晚。”

        晏浔答应下来,屋子里就剩下太医、林玉鸿,还有我和晏只。

        吴太医需要人打下手,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招呼了林玉鸿:“林小将军,劳烦递递物件儿。”

        晏只终于忍不住喊趴在一边紧张兮兮盯着吴太医干活的我,“栉儿,过来。”

        我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怎么了?”

        “你也不怕做噩梦。”她疯狂给我使眼色,我就坐在她旁边,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看。

        半个时辰过去箭才被取出来,放在托盘里就像两个沾着酱汁的鱼骨。

        伤口被吴太医包扎好了,他又叮嘱了几句,林玉鸿对太医说:“不必说太多,他也没有心思记,劳烦太医跟在殿下身边盯几日。”

        晏浔客气的推辞:“不劳烦吴大人了。”

        林玉鸿直说:“宫里如今消停,伺候几日也不耽搁什么,劳烦吴太医了,日后有用的到我林府的地方尽管开口。”

        吴太医连连说:“微臣应该的,殿下和林小将军不必客气。”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出去了。

        林玉鸿又责怪了晏浔几句,看的我很酸,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回想我刚才的言行,再看看林玉鸿的关心则乱,我都想悄悄的跑出去,我也确实这样做了,被晏只一把拉住。

        林玉鸿说:“我说的你听进去了没有?你探着身子找什么呢?”

        林玉鸿顺着晏潇的目光看过来,我措不及防跟他对视。

        “这不是浔王殿下舍身去救的红颜么?”他看向我。

        晏浔冷声说:“你发什么疯,林伯父放任你打量女子?”

        林玉鸿低下头,“她也看我了。”

        “你…”晏浔百密一疏输在了我这个破绽,他沉默片刻对我说:“言儿,过来。”

        我走过去,我不知道林玉鸿听没听说过晏只是女子,他朝晏只行了个礼,叫了声:“殿下。”

        晏只说免礼。

        林玉鸿又说晏浔:“还说我轻薄女子,你看看你们家的女子,你衣衫不整的坐在这儿,她不也脸不红心不跳不避讳你也不避讳人的待在这里?”

        林玉鸿竟然是这样的性格。

        晏浔说:“没有外人。”

        晏只轻咳一声。林玉鸿也看了她一眼。

        晏浔说:“晏只不是外人,我们古氏本就一家,更何况她与言儿交好,又与我在战场上同生共死。”

        “这是什么话?”林玉鸿问:“他岂能与你夫人交好?”

        林玉鸿问晏浔:“你笑什么?”他余光撇到我,低着头转向我:“你又笑什么?”

        我没法告诉她晏只是女子,晏浔说:“你说她是我夫人,我不能笑笑吗?”

        晏只眼神飘忽,半晌后似自言自语:“当我是一家人呢。”

        我能感受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不知道晏浔说的是真心话,还是他会收买人心,总之他说的话进了我心坎儿,也进了晏只的。

        晏只说:“既然兄长无事,我就先走了。”

        她出门后,林玉鸿低声问晏浔:“确保她会站在你这边吗?”

        晏浔点点头,纠正林玉鸿的说辞:“我们这边。”

        林玉鸿便目光坚定的点点头,晏浔不说太多热络的话,日积月累的交情再在适时的时候三言两语,人就都成了他的门中客。

        “宫里那位,可是她嫡亲的兄长。”林玉鸿提醒晏浔。

        关于他们拉拢晏只,又在人不在时揣度算计,使我心情越来越差。

        晏浔说:“我有数。”

        “你有数便有数吧。”林玉鸿后退一步要走的架势:“你总是这样,想的多说的少,凡事藏在心里,你也别怪我当时生了异心,若长此以往…”

        林玉鸿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的对晏浔说:“身边的人还会误会你,落得个孤身一人下场。”

        晏浔白他:“盼我点好。”

        林玉鸿行礼后走了。

        今晚宿在这里,他在塌上看着我铺床,铺好了我说睡觉,他说他走不了让我扶他,我信他的邪,自己踢掉鞋子躺下准备睡觉。

        晏浔才过来趟着,长久不见难免有点发烧,氛围有点不受控制。

        我言辞拒绝:“不要死在我身上。”

        晏浔看着我:“我这一生…”

        得益于此前经历,如今我对情义的表达感知能力下降,情话对我来说有点难以说清的尴尬。

        我转移了话题,埋怨他:“怎么就偏得今天来宫里送死。”

        晏浔说:“等不了了。”

        我心里好像开出了一朵花,迟钝的感知能力好像回升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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