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殇
那是战斗！是厮杀！是狂烈！是沸腾……
每一劈斩，每一前刺，每一踏步，每一转身……皆变得灵动起来。
这来自于血脉，它若一祗神灵，喃喃般向殷寒倾吐着……
身体深处那股灼热瞬间达到了沸腾，原本血丝遍布的双眸，彻底覆盖上了一层血红色的淡淡色泽，每一条血管，都在凸起着，其中的血液似乎化作了岩浆！
“撕——”
破入血肉的声音，来自于沙剃惊恐的面容。
他无法相信，这神祗般的成长，如此厮杀的战斗能力，甚至已经在不久之前超越了自己！
这是什么怪物！
他的心灵深处如此惊恐地大吼着。
手中的长刀已经发挥至了自身的极限，他甚至已经藉此而隐约看到了战巫的正式门槛。
如此压力。
多年不曾感受的致命气息……
恐惧激发着身躯内的一切潜能，沙剃凄厉嘶吼起来，被殷寒所压制的刀势竟复又狂猛起来！
“杀杀杀杀杀——啊！”
彼此疯狂地嘶吼中，刀剑碰撞，磨出刺目火星。
然而，双手刀毕竟在力量上更胜一筹。
刀刃缓缓压落，即便有着长剑的阻挡，仍旧向着殷寒脖颈点点逼近着！
沙剃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狰狞的笑……
时间。
在这一刻凝滞。
一抹亮影终结了他的一切……
那是殷寒的左手。
本来空无一物的它，在这一刻突兀地握住了在之前所掉落的锋利灵魂。
划过了最为绚丽的光影。
在沙剃的脖颈上，雕琢了一条血色晶莹……
……
……
“嗬……嗬……”
沙剃紧捂着脖颈的手，却无法阻挡那溢出的鲜红。
口中发出着类似之前殷寒口中的呼吸，却代表着死神的召唤……
“不……不可能……”
“怎么……凭空……出……”
高大的身影缓缓倒下，未曾瞑目的灰暗双眸，仍旧望向着殷寒左手的方向……
……
……
颓然坐倒的单薄身躯，虚弱苍白的喘息。
眸中血色渐渐淡去，无尽的疲惫，仿若深渊，吸噬着殷寒的思维意识。
挣扎着爬起，带起杂乱草皮间的几点泥土。
耳中是桑羽伏地的啜泣，眼前身侧，躺着再无声息的少女。
少女脸色苍白，双唇血色早已褪尽，五官清秀，稀疏的秀发后，露出了一对小巧的耳朵。
殷寒不知道她的名字。
在这个小队中，她总是沉默安然地笑，若冉冉青草从中，一朵安静的白瓣小花，无息无声，无人注目，也无需人的赞美，只是独自地绽放着，任清风拂过……
战斗发起之前，那一个殷寒如今甚至记不清位置的小小土丘后，她便站在殷寒身边。
可惜那时一心思虑着战斗安排的殷寒，却只是隐约记住了她模糊的容颜……
这一刻，后知后觉的，终意识到了，那计划中，所隐匿的，或者说堂皇摆置，只却被自己每每忽视的漏洞……
“面对十死无生的战斗，难道不应理所当然地选择退却？”
“飞蛾扑火，仅仅只是为了给别人创造那看上去几不存在的微渺生机？”
“这算什么？”
“幼稚还是愚蠢？”
“简直是蓄意自杀！”他喃喃着，眉头紧锁，眉心胀得发疼，自进入神秘空间以来，即便面对险恶绝境，都不曾出现过的茫然焦躁，没有来地袭上心头。
便如人类面对全然无法理解的事物，陌生中带着戒备，本能的抵制抗拒。
“还真是不可理喻啊！”
他极想在这一刻狠狠杀戮发泄一般，可惜前一刻的强敌已化作尘埃中的尸体，周遭垂死的家伙则于自己身处两个世界——至少在心灵上，便是如此。
“以己度人者也，以心度心，以情度情，以类度类，古今一也——此圣人明心见性，防微杜渐，远小人，近君子，故不可欺。”
“自己既非圣人，又无圣行，恰恰相反，倒是离‘小人之心’更近一些，第一序列的思虑，永远不过自身安全，能否全身而退。千钧一发，岂来得闲暇推人及己？”
“所谓以己度人，认真来说，当为‘自欺欺人’才对……”
苦笑一声，终归是自己思虑不周……
静静环顾，满目疮痍。
他不知道，在这一个幻提林间的时间维度，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面对这一具苍然的稚嫩。
微微张口，欲说些什么，却杳然无声。
自己助几名少男少女抢先担下强敌，他们若趁此良机远遁逃命，自己便可功成脱身，然而少男少女眼里不够，错判战况，反舍命来助本无需帮助的自己，枉送性命。
他自认冷静，却远算不上智计如妖。
面对这等逻辑，难理头绪，只觉烦躁。
他自诩冷血淡漠，却非太上忘情。
面对此等诡异情形，亦不知该作何种情感。
“嘤……”
眼前那令人软弱无措的纤弱身体轻微颤动，颤抖的睫毛下，是隐约露出了一线的黑色瞳眸。
他有些无法想象，是什么支撑着她，在这种时刻，竟还有力量维持着意识的凝聚？
“呵……谢……谢谢……”
这是少女最后留在这世间的声音……
轻薄的眼皮缓缓阖上，少女终于进入了永恒的安详……
“为……为什么……要对我……道谢？”
他有些茫然地，双手轻颤，想要抚上对方的脸颊，却又停留在了距离尚有数寸的地方，似乎是担心玷污了那份真挚的纯洁……
“我从一开始就没安好意啊……”
“在那时毫不犹豫地毁掉了求救的圣物……”
“骗取了你们的信任……”
“还曾犹豫着是不是要来救你们……”
“为什么要感谢……”
“为什么……”
内心被杂乱无章的思维充斥着，抬起沉重的头，入目的，是远处靠在红色树干上的古阿，那鲜艳的色泽，是他的血；胸口鲜血喷涌的的蒙尔，那即将要永远闭合的眸；奴拉、桑耳等等少年虚弱的面容，以及望向自己，欣慰的……眼。
金乌初升，第一缕金霞铺展此间。
一片折落的残叶划过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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