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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倒台


四月十六日当晚,麟德殿设宴,接到帖子的宗室,都盛装赶往大明宫。

        宵禁之后,坊市大门关闭。楼庄率领六个卫队,身着铠甲,自丹凤门出,一路西行,马蹄声阵阵,尘土飞扬。两刻后,抵达承德亲王府。

        守门见形势不对,慌忙跑进王府找管事应对,很快,管事和守门脚步匆匆,赶到王府门口。

        “王爷不在府内,不知军爷到此有何贵干”

        管事得知门外有殿前卫的卫队时,十分慌乱,遣人从后门溜出去,报给承德亲王,结果后门也有卫队,想来是整个王府都被围住了。

        楼庄拿出手谕和令牌,“我等奉陛下诏令,搜查承德亲王府,若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管事查看手谕和令牌后,拦也拦不住了,只得让卫队进去搜查,只盼别查出什么东西。

        卫队整齐有素进入王府,把府里侍卫,仆人控制住了后,每四人负责搜查一间屋子。楼庄领了四名卫兵直接去了溧阳的院子,踹开上了锁的那间屋子。

        许敬之正借着烛光读书,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接着,一声巨响,门被踢开,一阵风来,蜡烛熄灭,月光逐渐照在了他的脸上。

        楼庄背光而来,把带的包袱递给许敬之,“把它穿上,我带你去大理寺申冤。”

        “多谢大人!”许敬之双手哆嗦,接过衣裳,而后重重跪下向楼庄磕了一个头。

        “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我为人臣子的分内事,快起来!”

        楼庄扶起许敬之,随后走到屋外,给许敬之一点儿时间换衣裳。溧阳这心思也够狠,只给许敬之一身里衣,夜晚带出屋外,还上镣铐。

        不出一刻,许敬之换好衣裳,背着包袱从屋里走出。

        “楼将军,许敬之的户籍文书在溧阳县主屋子里寻到了。”卫兵跑来,把搜来的东西递给楼庄。

        楼庄瞧了一眼,核查无误,再递给许敬之。

        “文书拿好,把你写的文章,拿几篇给我。”

        许敬之从包袱里随手拿了几篇文章,折好给楼庄,后知后觉道,“您是将军”

        旁边的卫兵介绍,“这位是掌管殿前卫,官居正三品的楼大将军。”

        “多谢楼将军相救,此等大恩,许敬之来日一定回报。”许敬之又行一礼。

        “是陛下的吩咐,从大理寺出来后,你回家好好读书,争取考中头名,报效陛下。”楼庄拍了拍许敬之的肩膀,从前他也是这样鼓励燕北,虽然燕北不爱读书。

        被关了一年之久,许敬之面色苍白,人也瘦削,仔细看来,和燕北也不像,燕北胖了许多。

        承德亲王府里里外外搜查过后,楼庄带着许敬之和卫队从前门走出,管事为之一惊,这从哪儿多出的人。

        “承德亲王作奸犯科,铁证如山,且承德亲王私自扣押科考学生,罪加一等。来人,立即查封承德亲王府,一干人等,全部拿下,一并送到大理寺。”楼庄说完,王府里头的人全被带了出来,哭喊声连成一片,管事也彻底傻眼,怎么王爷去赴个宴,随后王府就被查封了

        这边的事处理好后,楼庄要底下卫兵对许敬之一事守口如瓶,再由副将带着一干人去大理寺,而他一人去麟德殿复命。

        麟德殿内,应邀宗室按身份入座。左侧为首的便是容嬅,下一席是江都亲王,再是承德亲王,按照爵位与资历入座。

        江都亲王的父亲和□□是结拜兄弟,所以江都亲王和文帝也十分要好,幼年时,二人一同在崇文馆读书,成年后,江都亲王对文帝全力支持与辅助。文帝病逝后,江都亲王也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就去了封地。

        如今江都亲王年迈,十分怀念在长安的日子,特意请旨归京。除了自己,他还带了唯一的孙辈怀乐县主,祖孙俩乘了两辆马车,所以楼庄和张德豫见到的是济昌亲王。

        相比江都亲王,济昌亲王司马郅同文帝的关系就远的多,他的祖父从龙有功,三代以内袭亲王爵,如此,司马郅是最后一代济昌亲王。

        容郇这回设的家宴,除了守卫,其余全由容嬅安排,几乎所有的宗室都应邀入席。在崇文馆读书,尚无爵位的容恪也放假一日。

        等入席完毕,候在外头的张德豫得到指令,领着六个卫队,放轻脚步,将麟德殿团团围住,只等最后一声令下。

        开席后,容郇先客套了一番,“朕年少登基,所幸有诸位叔伯相助,才使得社稷安定,秩序井然。”接着,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江都亲王本欲说话,被承德亲王抢了个先,话里有话道,“陛下,这江山社稷本就是我容氏一族所有,分忧乃是份内事。”

        承德亲王话音刚落,周遭顿时鸦雀无声。这是明摆着排挤江都亲王和济昌亲王。

        容郇也没有计较,转而关心江都亲王,“上一回见到王叔,还是在朕的登基大典上,转眼又过去了三年,王叔还和从前一般硬朗,怀乐也长高了不少。”

        江都亲王捋了捋胡须,知道容郇在哄他,可心里还是很感念,“多谢陛下关怀。”

        怀乐县主也很高兴,朝容郇行了万福礼,“多谢皇叔关怀。”

        怀乐县主今年五岁,父母皆在战场上亡故,从小由江都亲王带大,江都亲王老了,这爵位也无人承袭,他回长安还有一个目的,想找个可靠的人来照顾怀乐。

        怀乐天真懵懂,眼神纯粹清明,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容嬅很喜欢她,向她招了招手,唤她过来。

        怀乐看向江都亲王,得到准许,才小步走到容嬅左边坐下。怀乐生的玉雪可爱,饶是平日“老成”、正襟危坐的容恪也越过容嬅好奇地看了她几眼。

        容嬅哪里猜不到容恪的小心思,他一个人在崇文馆读书,每天对着的无非就是魏玠和照顾他的内侍、女官,难得出现一个同龄孩童,小孩子天性马上就出来了。

        “怀乐妹妹,我叫容恪,你可以叫我哥哥。”容恪从锦书那儿要来一碗乳酪,端到怀乐面前,长姐平日爱吃甜的,怀乐妹妹一定也爱吃这香甜可口的乳酪。

        怀乐先是回了一礼,接着一本正经说道,“怀乐不能叫您哥哥,您是皇叔和皇姑姑的弟弟,怀乐该叫您小叔父才对。”

        这番话把容嬅逗乐了,见弟弟“吃瘪”,她觉得甚是有趣,“老成”的小人儿确实担得起“小叔父”这个名头。

        “恪儿,怀乐说的也对,你可要当个好叔父。”

        容恪点头,长姐说的都是对的,“就依长姐所言。”

        “怀乐,皇姑姑问你,你想不想和小叔父一同读书”容嬅这样问,也有自己的考量,宗室里没有和容恪同龄且品行端正的孩子,难得有怀乐这样好的孩子。

        “皇姑姑,如果怀乐去读书,还能日日见到阿翁吗”

        容嬅捏了捏怀乐的小脸,“当然可以,和小叔父读完书,王府就会派人接你回去。”

        “怀乐愿意读书,多谢皇姑姑和小叔父。”怀乐再行一礼。

        “不必多礼,快尝尝乳酪。”容嬅摸了摸怀乐的头,小姑娘头发不长,扎着小巧的双螺髻,脸蛋儿红扑扑的,像年画娃娃。

        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这一边,容嬅抬头,迎着视线,是崇明长公主府的小公子,不知怎的,开始闹了起来,崇明长公主和身边的婢女连忙哄着,不一会儿,又来了个婢女,端来了一碗东西,才把他哄好。

        容嬅向来不喜欢应酬,大家都戴着层层面具,营造出兄友弟恭,相亲和睦的假象,环顾了周围,目光最后落在济昌亲王身上。

        济昌亲王常年在封地,容嬅对济昌亲王并不熟知,仔细一瞧,他相貌平平无奇,却有读书人的气度。他身旁的紫衣随从倒是引人注目,溧阳往这边瞧了好几回。

        家宴少不得歌舞,也是容嬅找人排的,她本身不会跳舞,把把关倒还是可以。领舞的是一名叫芸儿的宫女,擅长西域舞,舞姿动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用完饭,容郇叫人撤了席,酒饱饭足,是时候处理正事了。

        容嬅要锦书带着容恪和怀乐去后殿玩,孩童年幼,这种场合过早接触,不合适。她还递眼色给延龄,要她搀扶裴子衿到后殿,稍作休息。

        容郇的目光落在承德亲王那一席位,溧阳坐在承德亲王右侧,世子容珖身上的伤未好,所以未到。

        “先帝临终时,曾教导朕要做明君,于政事勤勉,诸位叔伯也需时时劝谏。可如今,竟有宵小之徒,企图陷朕于不忠不义,朕该当如何”

        底下众人不知容郇说这话是何意,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容郇扫视了众人,俯瞰他们面上的喜怒哀乐。“进德,去外头要三保把东西都拿进来,传给诸位叔伯看看。”

        三保一直候在殿外,和张德豫在一块儿,还闲聊了几句,殿内传召,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迅速进入殿中,将搜集的罪证分发众人,特意跳过了承德亲王。

        溧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的别人都有,就她这一席没有,而且承德亲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承德亲王早在容郇说“诸位叔伯也需时时劝谏”这句话时,就猜到容郇拿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了,原来真的是他派人偷了自己的田契。

        众人投来的难以置信、鄙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让他十分不悦,可鬓角流落的冷汗,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随着目光的集中,溧阳也开始慌乱,脑子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许敬之身上。

        容桓倒是悠哉地吃着茶点,搜集罪证费了一番功夫,现在正好歇一歇,把人拿下后,审讯又是一场恶战。

        崇明长公主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看那些罪证,她仿佛是局外人,殿中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承德亲王,你还有什么要说吗”容郇轻蔑道。

        “陛下明鉴,皆是小人构陷于我。”承德亲王冷嗤一声,多番试探下,他不信容郇真的敢杀自己这个王叔,最多革除职务。

        一旁的溧阳却慌忙起身,还被裙角拌倒,跌坐在地上。

        “报!陛下,楼将军到!”

        “宣他进来。”

        楼庄迎着宗室的目光,加快步伐,走入殿中,当然,也用眼角的余光朝着某一处,多看了几眼看了之后,心下安定。

        “启禀陛下,承德亲王府已查抄,臣与属下从承德亲王书房,卧房的墙壁夹层中取得此物。”

        进德会意,把楼庄所呈之物呈给容郇。容郇眉头紧锁,“私开矿场,承德亲王,你这是要造反吗”

        “陛下息怒——”众人一并跪下,再度面面相觑,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陛下,按照律法,若无官府批准,官民不得私自开采矿产,违令者没收家财,罚终身戍边。矿产开采,多用于制造军械,由兵部协同军器监督办,看来承德亲王是想帮兵部尚书分忧。”容桓不介意添把火,承德亲王倒了,他乐见其成。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报。”

        “说。”

        “陛下,臣查抄王府时,救出一名被承德亲王拘禁扣押的科考学子,此刻,人已在大理寺。”楼庄一语激起千层浪。

        开国以来,选官用人继续实行前朝的科举制度,□□和先皇都十分爱惜读书人,扩大科考名额,还分设各科,招揽人才。承德亲王若真做了这般折辱读书人的事,实在过于放肆。

        承德亲王可以承认侵占民田,私自开矿,但他绝不承认扣押科考学子,他最是厌恶魏玠那样的读书人,怎么会扣押

        “陛下,臣冤枉啊!楼庄,是不是你,故意和魏玠那小子给本王下套还是你!容桓!是你陷害本王!”

        溧阳彻底白了脸,都完了。

        “承德亲王,溧阳县主即刻关押至大理寺。南平郡王擢升为亲王,审理此案。礼部暂由魏中书代领。”

        容郇提升容桓爵位一事,来的突然,容桓自己都没想到,磕头谢恩时,才明白容郇用意,亲王审理亲王一案,正是合适。且以承德亲王为首的一派宗亲和官僚,势力被彻底打乱,宗室必须出现一个新的首领,镇住那些不安分的。

        承德亲王和溧阳的嘴被堵上后,容郇又问楼庄,“世子容珖在何处”

        楼庄有些难以启齿,“在在平康坊南曲寻到世子,正臣的下属当场将其拿下,人也押往大理寺。”

        “承德亲王,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容郇随手拿起玉盏,砸向承德亲王,承德亲王被张德豫手上的卫兵押住,不能言语,拼命挣扎。

        对一部分宗亲而言,今夜酒食不仅味美,歌舞也十分动人,还有如此惊天的热闹可瞧,这趟家宴不算白来。出了这道门,该说道的还是会说道,不该说的,自会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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