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决战前夕

璃音垂首倚坐在已经算不得陌生的黑色轿车中，淡淡的皮质味道飘荡在四周，让她想起那个在幼年的印象里异常巨大的软皮沙发。她不由得放松了肩部，缓缓阖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品味着这片刻的安逸。
  车窗外，恍然已是另一个世界。她不愿，也不敢像往常那样透过车窗向外眺望。
  那条曾经安宁祥和的街道，一夜间便堆积起了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与恐慌。似乎多看几眼便会沾染上令人绝望的负面情绪。
  罢工、游行，这些早已在意料之中，看不到的地方甚至会有更多的暴乱与反动也未可知。
  而这一切都源于——怪物的存在被大告天下。
  三月十三日，随着怪物的个体死亡，释放的反物质能量会使整个地球化为乌有。
  尽管根据之前的情报来看，由于怪物比实验鼠体型大得多，相对更稳定不易爆炸。只要定期促进体内硅化合物的流动，爆炸几率便能下降至1%以下，甚至有可能直到其他细胞寿命耗尽为止，爆炸都不会发生。
  1%以下。
  若说是中奖率，大概人们百分百都会想着“只有1％啊”而感到希望渺茫。而当这个可能性关乎到地球是否会被毁灭时，则变成了——哪怕是0.00001%的爆炸几率都绝对要抹消。
  除掉那个怪物——这已然是，让居住在这个星球上的人类安心的唯一方法。
  杀——不，死神他……的确是怪物。是残酷又非情的怪物。
  可在他执教的这些日子里，身为教师的他所付出的一切，连与其有着血海深仇的自己也不能随意否定。
  即使恨到想要杀死，看到他背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时，还是说不出的压抑。
  现在想来，哪怕是曾经围绕着暗杀与怪物的校园生活，也是一段不错的日常。
  而如今，连这样的日常都被打破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归根究底是谁的错……？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这场实验比较……好？
  “……”璃音敛下目轻轻摇头，纤细的十指交握着置于膝上，细看之下正隐隐颤抖。
  起码，她得到了复仇的机会。
  杀了他，便会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
  一定是这样。
  飘荡着荒芜的三月春风里，漆黑的轿车驶向了与以往不同的陌生线路。
  ……
  3月7日午前·日本防卫省。
  那条新闻播报后的第二日，璃音再一次见到了那个面色阴郁的男人。
  她隔着会议室的玻璃望向他，一片黑压压的西服之中，那件白色的剑道服醒目得像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
  他拢着袖袍，神情惬意地倚在椅背上说着些什么。微微蜷曲的额发半遮掩着那只阴冷的翠色眼眸，嘴角的笑容依旧狂妄而从容。
  与他相比，周遭便只剩下了微不足道的背景。
  “哈……”胸腔中某种急切的情绪不断膨胀，似乎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看到他先于其他人站起身，白色的袴摆随着他沉稳又利落的脚步轻轻起伏。她突然撇下了身旁的人，直直地朝他即将出现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身后有人喊着“鹤见小姐”，她置若罔闻。
  会议室的门徐徐打开。
  这两个月来时常流连在梦中的面容，忽然间近在咫尺。
  有那么久没见了吗……
  啊、原来有那么久没见了……
  柳沢的身体猛地一颤。
  璃音一头扎进了那抹清冷的白色里。狂喜地、迷恋地、旁若无人地。
  “柳沢老师……柳沢老师……”
  沙哑的低声呢喃诉诸着她所有的思念。她大胆又放肆地环住他，纤瘦的双臂用力到微微颤抖。
  身体又一次不听话了。
  这回，又要用怎样的理由搪塞过去才好呢……
  贪恋地将脑袋深埋在对方胸口、轻轻蹭着的璃音，用仅剩的理智这样想着。
  总不能再用借钱不还——
  “……！！”大脑忽然猛地刺痛起来。
  方才脑中浮现出的画面，在尖锐的疼痛下化为一片空白。
  微弱的声音伴随着渐渐缓解的刺痛在脑内响起，像有人在她的耳边，反反复复地叨念。
  ——※※眉峰※日※，※点※痕，万点※※。
  明明是模糊不清的语句，却清晰地牵扯着她的神经。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呢……
  “啧。”
  极轻的咋舌声令脑中纷乱的一切戛然而止。
  不耐且不满。除此之外，璃音无法再辨别出更多的情绪。
  她揽住对方的双臂顿时僵住了，一股异样的违和感从这具紧贴自己的躯体传递过来，忽然陌生得让她想要逃离。
  并没有闻到那股让她安心的味道。
  一直……都没有。
  “璃璃子，这里可是防卫省，多少收敛一下如何呢。”
  璃音颤了颤，僵硬地向后退开了步子。
  艰难上移的视线里，他那颗唯一完好的眼眸正盯着自己——没有慌乱，没有尴尬，甚至连一丝温度都没有。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喜欢的人吗？
  脚步声自柳沢身后响起，璃音本能地向后退去。
  令人晕眩的白炽灯光下，会议室中的其他人陆续走出，一道道同样没有温度的视线朝自己投射过来。
  她看着站在那些西装革履的要员当中的他，那身与那个怪物截然相反的白色，第一次让她感觉到了难以靠近的阴森与冷漠。
  “十分抱歉，我会注意分寸的，柳沢……主任。”
  翠色的眸子在璃音躬身的那一刻微微一动，又很快归于平静。
  ……
  “「天之矛」将于3月13日再次充能完毕，届时将使用100%的威力，「地之盾」的区域可被全部覆盖。”
  摆满电子设备的操作室中，年轻的工作人员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做着叙述。
  闪烁着淡淡荧光的监控屏幕里，是璃音熟悉的后山与旧校舍。
  阳光充裕的白日，肉眼观测不到那所谓的镭射屏障。但她很清楚，名为「地之盾」之物，已断掉了那个怪物的所有后路。
  3月13日，曾经的死神将必死无疑。
  璃音看向身侧的柳沢与水希，从他们偶尔交汇的眼神里，她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心脏像被揪在一起般压抑着，她却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当天下午，三人返回了地下研究所。
  没有过多的说明与寒暄，柳沢埋头于他的研究，璃音则配合诺埃尔进行触丝的最后调整与强化。
  复仇。
  这是他们隐忍到现在的唯一理由。
  死神也好，杀老师也好，都将在那一天迎来生命的终结。
  但，将其终结的不会是「天之矛」，而是——璃音的触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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