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仇人
沈蔚临对着后视镜打好领带，又整了整鬓发，才从车上下来，甩上车门。
周围是来往的行人与车辆，大多行色匆匆地来看病，像沈蔚临这样衣冠楚楚、行色平常的，一般都是在这上班的。
三年前，康仁医院就是有三个院区的省内最权威的综合医院了，其中几个科室更是专家济济，全国闻名；时隔三年，康仁总院的几栋大楼早已翻新，看着更加气派豪华。
“蔚临？是蔚临吧！”沈蔚临正打量着康仁新建好的住院大楼，就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去，是个穿着衬衫休闲裤的中年男人，竟是当初和自己一个科室的同事，陈菁，“隔着老远我就看着像你，还真是你啊！”
沈蔚临笑着点点头，“我回来了。”
陈菁上来用力地抱了沈蔚临一下，“你小子，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消息，突然就回来了看你的样子，不用问，我知道你这几年肯定混得还不错！”
沈蔚临一身齐整西装，皮鞋锃亮，看着像是精英医师的模样。
“你呢，怎么样，看着没什么变化。”沈蔚临拍拍陈菁后背，寒暄道。当年离开康仁的时候，也是陈菁几个从医学院一路走过来的同学最舍不得他。
“怎么没变化，”陈菁扬起自己的手机，“我都当爹了！我闺女下周满月！”
“我回来的还真是时候啊，”沈蔚临笑起来，“到时候肯定给我侄女包个大红包！”
“那当然！”陈菁抬手捶了他一下。
两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三年前沈蔚临离开康仁的事，陈菁从他在康仁这几年讲到他刚出生的可爱女儿，一路有说有笑地进了住院大楼。
“我还说去接你呢，这是遇上熟人了!”两人刚进去，就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迎上来，朝沈蔚临伸出手来，“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啊，蔚临！”
“王主任，好久不见。”沈蔚临笑着回握住王悟予的手。
“瞎客气什么，三年之前你还管我叫小王呢！”王悟予哈哈笑道。
那边的陈菁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这王悟予就是小人得志的典型代表，当沈蔚临是同事朋友的，谁都不会主动提及三年前的事，王悟予就是成心给人添堵。
沈蔚临却不在意，微微笑了一下，“三年前是我太轻狂无礼了，没想到王主任这么有能力，是人中龙凤。”
王悟予显然没想到沈蔚临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有些尴尬地说着哪里哪里。
“蔚临，我先去接班了，”陈菁见王悟予来接人，也不多待，拍拍沈蔚临，“忙完了来家里吃饭，让你嫂子给你炖鱼。”
“陈医生他们科室一直都挺忙的，等你办好了入职手续，去了就知道咱们康仁现在有多少病人了。”王悟予啧啧两声。
沈蔚临嗯了一声，他这三年拼了命的学习工作，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他还记得自己离开康仁的时候有多狼狈，可现在他回来了，还是被风光地请回来的。
“我带你熟悉一下医院楼层科室，再给你介绍介绍咱们的食堂伙食”
王悟予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沈蔚临却充耳不闻，他打量着人来人往的门诊大厅，望向人群的另一边，同样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在向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介绍着什么。
那男人身形挺拔，合身的高定西装包裹着那人的宽肩窄腰还有一双长腿，沈蔚临注意到那人脚上的皮鞋也价格不低。一身打扮，看着多金讲究。
“你看什么呢？”王主任自己说得口干舌燥了才发现沈蔚临没怎么听，他顺着沈蔚临的目光看过去，哦起来，“咱们医院今天来的人还挺多，这是汇南律所的律师，来咱们医院帮忙调解医患纠纷的。”
律师？沈蔚临挑眉，怪不得穿得这么明晃晃的，就是这人的侧脸有些眼熟。
汇南律所新扩了一个合伙人，那人和蒋颂势如水火，走马上任第一天就把蒋颂赶出来到康仁医院的综合办公室来解决医患纠纷。
他现在站在康仁的门诊大厅里，听着办公室主任添油加醋地讲着医院里这些破事，心情愈发烦躁，侧脸打量这自己最不愿意来的地方时，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个自己最不愿见到的人。
“蒋颂？”那人先走了过来。
蒋颂看着眼前这温和笑着的人，心里只道这人装得好，毕竟他几年前那副张扬不羁的讨厌模样还印在自己脑海。
“沈蔚临，好久不见。”
“是啊，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沈蔚临冲蒋颂笑着，暗自感叹眼前的人比三年前更加成熟，眼神更加锐利，一眼看过来像是要用目光把他钉死在地上一般。
“我也没想到你还在做医生，以为你从那之后就留下心理阴影了呢，”蒋颂冷笑一声，看看沈蔚临又扫了一眼王悟予，“再见到你，我才知道原来什么人都能当医生。”
“我听说这种院办的活律所一般就打发实习生过来，没想到贵所对康仁重视如斯，今天见到你，我也算见识到了金牌调解的风姿。”沈蔚临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沈医生这三年是去进修口舌了么，看来你比我更适合当调解员。”蒋颂言语平淡，可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愈来愈浓。
沈蔚临则弯弯薄唇，“蒋律师这几年没怎么修身养性吧，肝火太旺容易生病以后怕是要常来这了。”
“沈医生还是多操心自己，省得又像三年前那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蒋颂直勾勾地盯着沈蔚临，张口道破沈蔚临最不想谈及的三年前的事。
果然，沈蔚临脸色暗了下去，嘴角却还是挂着笑意，“蒋颂。”
“我在呢，”蒋颂上前一步逼近沈蔚临，两人近得差一点鼻尖能碰到，“沈蔚临，还好我来了，要不然我得错过多少好戏。”
“我是想说，”沈蔚临仰起头，与蒋颂的目光撞在一起，“你和以前一点没变。”刻薄暴躁的小屁孩。
“彼此彼此。”
和蒋颂分开后，电梯里，王悟予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沈蔚临。
“王主任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沈蔚临问道。
王悟予赶紧摇头，“我是想问刚才那律师是谁啊，跟他站一块我后背都发凉，这人打官司肯定厉害吧。”
“不知道，”沈蔚临笑笑，想起几年前蒋颂还在上学的样子，虽然嘴上也从不饶人，还是比现在可爱得多，“他从小就这样，嘴上功夫没输过谁。”
“你们很早就认识？”王悟予纳闷道。
沈蔚临点点头，“这位是我老师的儿子，蒋颂。”
“你老师”王悟予瞪大了眼睛，“蒋主任的儿子？”
康仁医院科室主任，全国知名心内专家，蒋毅行。蒋毅行的这个主任可比王悟予这个主任含金量多多了。
“那你们怎么还这么”王悟予两只手握拳碰了碰。
沈蔚临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小就没给过我好脸。”
两人乘电梯到了心内，医办室里空无一人，在走廊迎面就遇上了查房的一行人，走在最前面，虽头发半白但体态和身边的年轻医生没什么两样、还在回头交代着医嘱的人，就是沈蔚临的老师，蒋毅行。
蒋毅行和身边的人交代完，回过头来就楞在了原地。
“小临”
“老师，我回来了。”
沈蔚临见到蒋毅行的那一瞬间眼眶有些发烫，鼻腔泛酸。他以为自己这三年藏下所有情感潜心学习，可在见到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时候，瞬间溃不成军，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在见到蒋毅行、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老师，对不起。”沈蔚临心里酝酿了千言万语，可张了张嘴，还是先说了这句话。
在学生和病人面前严肃、严厉的蒋主任也红了眼眶，哑着嗓子斥责一声，“混账小子！”
“是，我这个混账小子又要在你身边学习了，”沈蔚临道，“老师，您还要我么？”
蒋毅行半天才道：“那么多废话，跟着查房！”
到了综合办公室，陈主任给蒋颂收拾出来一张桌子，“不好意思啊蒋律，我们这桌子平时也没人来，都用来堆东西了，旧了点脏了点，您多包涵，赶明我就让人再弄张新的过来！”
“不用了，可以凑合。”蒋颂在桌子前坐下，长腿交叠。
陈主任看着这尊大佛与这普通办公室实在格格不入的气质，光秃秃的脑壳有些冒汗，“蒋律，您那位熟人也是咱们医院的吗，我怎么没见过？”
“今天刚回来的，”蒋颂道，“还有，我们不是熟人。”
“那是什么？”陈主任好奇道，不熟还能你来我往地斗那么半天的嘴？
蒋颂想了想，“仇人。”
陈主任抹了一把脑门的汗，“仇人？”
这位大神还不知道自己要调解的医患就是心内的呢吧，陈主任在沈蔚临他们上楼的时候扫了一眼，16楼，是心内科。
这位来做心内科医患纠纷的调解的律师和他们康仁医院的心内科的医生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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