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叛逆
周日清晨，天色阴沉下着小雨，沈蔚临一个人去了容秀湖公墓，去看他的父母。
将花和酒都摆在墓碑前，沈蔚临撑着伞站在那里，深深地望着墓碑上那两个名字。
和父母短暂相处的那几年时光，已经随着他的长大而不断被遗忘，即使沈蔚临拼命地想要留住那些记忆，也抵不过时间洪流。他现在，连父母那时的相貌都记不大清了。
“爸，妈，我回来了。”沈蔚临轻声说道。
“我为了回到这里，回到康仁做了三年的准备，回来了，就不走了。”
“小姨很好，雪儿也长大了，老师和师娘身体也很健康。哦对了，回来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蒋颂，就是那个我每次来都会和你们骂上半个小时的人，他现在当了律师，很厉害的律师，我们应该不会再动手了，你们放心吧。”
以前沈蔚临每次来，都会在这跟他爸妈骂上蒋颂半天，特别小的时候还放过狠话，让他们把蒋颂带走。这话说完没两天，蒋颂陪沈蔚临学会了骑自行车，沈蔚临就又跑过来，让他们别把蒋颂带走了。
“以前我以为，当了医生，活在手术室和病房里就可以了，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沈蔚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人活着，就要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奔命，绝不止于当下的工作事业。三年前我跑了，这回一定不会了，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我会照顾好小姨她们，也会照顾好自己，”沈蔚临退开一步，“走了。”
周一，康仁医院门口又堵起了车，人群熙熙攘攘的。
沈蔚临找准时机插过去，才顺利地把车开进停车场。刚熄火下车，就看到蒋颂站在不远处。
“你来医院开车？”沈蔚临问道。
蒋颂从后备箱拎起一个小收纳箱，看向沈蔚临，“不是，我是来上班的。”
“什么？”沈蔚临上前，看着蒋颂收纳箱里的书、茶叶还有一只小紫砂壶，“你来康仁上班？”
“呵。”蒋颂皮笑肉不笑地冲沈蔚临扯了扯嘴角。
沈蔚临看着蒋颂走远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蒋颂的x5，觉得莫名。
中午在食堂打了饭，沈蔚临和霍东东几人一桌坐下，刚吃了两口，就听到一个实习生神神秘秘地开口，“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霍东东立马来了兴致。
“那个蒋律师，这回好像是常驻咱们康仁了，上午他助理都来了。妇产科上周不是有一床孕妇流产然后家属来闹事嘛，蒋律师就过去了解了，也不知道这回怎么到了他们妇产科他就这么积极了总之就是他在医办室了解，他的助理就在走廊里跟过路的人发名片，特热情地招揽生意。”那个实习生说道。
霍东东瞪大了眼睛，“常驻康仁了？！”
然后他扭头向沈蔚临，大声道，“师兄，你听到了吗，蒋律师以后要常驻康仁，他这是要跟咱们当同事啊！”
“听到了，我没聋，”沈蔚临看了他一眼，“你要是学习的时候也能有这种劲头，你会少挨一点骂的。”
“这不是吃饭呢吗”霍东东嘟囔道。
“我吃好了，”沈蔚临放下筷子，“你们慢吃。”
他端起盘子，冲霍东东笑了一下，“除了霍同学，因为我希望下午上班前能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上周那三台手术的观摩笔记。”
沈蔚临今天上的是常白班，下午六点等交办医生来他就可以走了，他等到六点一刻，也没等来交班大夫，一看排班表，是蒋毅行。
他刚拿出手机要给蒋毅行打电话，同科室的刘杰就进来了，“蒋主任过来交班前上楼下综合办公室跟他儿子吵了一架，这会正在休息室躺着呢，我刚给他量了个血压，拿了药，这班我跟他换了。”
“老师没事吧！”沈蔚临站起来，急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血压有点高，估计是让他儿子气得，”刘杰向楼道方向努了努嘴，“他儿子在休息室门口坐着呢，脸色也不好。”
沈蔚临听了，叹了口气，和刘杰告别后就出了医办室，看到坐在走廊那边的蒋颂。蒋颂坐在一片阴影里，低着头，像是被一团厚重乌云笼罩着。
沈蔚临走过去，看了他一眼，就进了休息室。
“老师，你感觉怎么样？”沈蔚临进去，拉了把椅子坐在上下铺的旁边，问道。
蒋毅行躺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出着气，过了半天才说道：“我没事，就是耽误你下班啦。”
“您跟我还说这个。”沈蔚临无奈道。
“还不都是蒋颂这个混账东西，今天我在家就看咱们这个康仁的群里发，说蒋律师去这个妇产科调解去啦，还有个助理跟着发名片，我就想去问问是怎么回事！正好你师娘让我叫他回家吃饭，我就提前来了医院去找他。”
“结果，”蒋毅行换了好大的一口气，才又说道，“结果一进办公室我就看见他坐在那里喝着茶看着书，把他的家伙事都搬来了，这像什么话！他是律师，又不是他们综合办公室的碎催！”
“然后您就跟他吵起来了？”沈蔚临苦笑一下，“下回您再要教训他您直接派我去不得了，您自己去了然后被气成这样。”
“我就是想知道他在想什么！”蒋毅行气道。
沈蔚临赶紧止住他，“是，我明白，等您好点，我就先送您回家，然后我好好地跟蒋颂谈谈，帮你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沈蔚临安抚好蒋毅行，这边张知雨的电话就打来了，一想到回来这几天还没去看过她，现在又要人家主动给自己打电话，沈蔚临心里暗骂自己不懂事。
刚接起，张知雨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临临啊，你师父怎么样啊，听说他高血压犯了，担心死我了！”
“阿姨，没事的，您放心吧，”沈蔚临柔声道，“老师已经吃了药了，一会我会再给他量一次血压的，差不多我就送他回家休息，您别担心。”
张知雨听沈蔚临说完，语气平缓不少，“那就好，那就好，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沈蔚临又主动和张知雨寒暄几句，差不多要挂的时候，张知雨轻声问了一句，“小颂呢，他还好吗？”
在蒋颂这件事上，张知雨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蒋颂母亲在蒋颂五岁的时候就和蒋毅行离婚了，从此了无音讯，蒋颂六岁的时候，蒋毅行经人介绍结识了三中的老师张知雨，结了婚。从蒋颂见到张知雨第一面起，就没给过她好脸。
沈蔚临还以为自己不在的这几年蒋颂和张知雨的关系好了一点呢，没想到还是这样。
“我一会把老师送回家就去看看他，”沈蔚临道，“您也不用担心。”
蒋毅行和张知雨那几年一直没孩子，听小姨卢舒慧说，他们不打算要了，张知雨就想把蒋颂当自己的儿子养。张知雨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无论蒋颂怎么无视她，她也一直关心蒋颂。
蒋毅行血压正常一点了，沈蔚临扶着他下床出去。一听到门开的动静，蒋颂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师没事，我先送他回家，”沈蔚临对蒋颂道，“你在停车场等我。”
沈蔚临回来的时候，蒋颂坐在车里，手搭在窗外，夹着烟。
“什么时候还学会抽烟了你。”沈蔚临走过来，直接抽走那根烟，在地上摁灭后扔进了垃圾箱里。
“没抽，就是有点烦，”蒋颂说着，扬起副驾驶上那一条黄鹤楼，“上次客户送的，好像挺贵的，就想点着玩。”
“缺魂吧你，点黄鹤楼玩。”沈蔚临骂道。
蒋颂把烟扔到后座脚垫上，下了车，和沈蔚临面对面站着，“我爸怎么样了？”
“现在没什么事了，就是”沈蔚临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蒋颂皱起眉头，紧张道。
“就是你他妈的少气他吧！”沈蔚临爆了粗口，要不是他和蒋颂现在都二十大几人模人样的，沈蔚临真想撸袖子揍他一顿。
半天，蒋颂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沈蔚临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他有高血压，你叛逆期这么长吗？”
蒋颂抬手掐了掐眉心，“以后不会了。”
沈蔚临和蒋颂面对面又站了一会，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蒋颂抬眼看他。
“我听那帮实习生说你要常驻康仁，本来就要问你的。”沈蔚临道。
“这么关心我？”蒋颂笑道，“上赶着幸灾乐祸？”
“你果然是叛逆期还没过，”沈蔚临气道，“我就不该犯贱，还关心你！”他说着，转身准备上自己的车。
“得罪了个傻逼，没什么大事。”蒋颂在他身后说道。
“那你要一直在这呆下去了？”沈蔚临说完才惊诧自己没有头口而出“关我屁事”。
蒋颂看向远处，“再说吧，对于我来说在哪呆着都一样，都饿不死。”
“像这种送你黄鹤楼的冤大头有很多？”沈蔚临回身道。
“不多，但是我能为他们带来的价值远超这区区几万块钱，所以得罪傻逼无所谓，不得罪冤客户就好。也麻烦你对我的客户们尊敬一点，你那天没有睡大街而是睡在了江景公寓还要感谢他们。”蒋颂纠正道。
沈蔚临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坐进了自己的车里。发动车子后，他放下车窗，“那就明天见了，新同事。”
“谁跟你是同事。”蒋颂也回到自己车里，等沈蔚临的车开出停车场，他才自言自语一句。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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