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一顿饭，苏桃桃可以说是吃得十分忙碌，她们来的时候菜只上了一半，另一半都是些大部头，一锅佛跳墙、一道松鼠桂鱼、一颗开水白菜还有些外表看不出名字的菜品。
但苏桃桃坐的位置正好是给上菜的服务员留的，她坐下来之后，隔一会便上一道新菜，苏桃桃本来被身边的两个人呛得直迷糊，又一会起一会坐的，再加上她坐这有个椅子挡着，服务员上菜也不方便，她只能让服务员递给自己，再放到桌子上。
看她这么忙活，其他人倒是习以为常，苏桃桃自己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她年龄也小，心里唯一期盼的就是早点结束，让她把领带夹给许蔚然，然后就回家谁也不见。
期间李辰看她没怎么动筷子，还问了一句，“怎么不吃，减肥吗？”
苏桃桃摆摆手，客气地回答，“我吃过了，不太饿。”
大概是后半句减肥引起了她右边那位陈总的兴趣，他深吸一口烟吐出来，拍着大腹便便的肚子，盯着苏桃桃，笑的一脸油腻，“你们这些小姑娘成天减什么肥，身上没二两肉你男朋友抱着不咯啊，我们男的都不喜欢太瘦的，太胖的也不好，最好是像你们凌经理这样，身材正好。”
凌霜明只是冷冷扫过，并未理他。
说完他似乎打量了一眼苏桃桃，露出一口烟熏黄牙，拍着她的肩膀说，“小姑娘有男朋友没啊？”
苏桃桃本能地感到被冒犯，陈总的这个行为让她产生了生理性的反胃感。
她很想把杯子里的酒泼到他脸上，潇洒地说一句“关你屁事”，然后走人，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要忍，对方位高权重，她只是一个养家糊口、弥补实验经历的打工人罢了，忍忍或许就过去了。
饭桌上的其他男人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苏桃桃难堪地往凌霜明的方向坐了点，凌霜明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陈总的手越来越放肆，从苏桃桃的肩膀上滑下去要抓她白嫩的胳膊。
凌霜明按住苏桃桃，正准备开口，后面传来服务员的声音，“您好，干锅牛蛙上一下。”
苏桃桃如释重负，一下子站了起来，陈总的手扑了个空，但眼睛没离开她，色眯眯地打量着，服务员走了之后，苏桃桃根本就不想坐下，她想着就随便找个理由走吧。
陈总朝她招手，“小姑娘坐嘛，还想吃什么，再点点。”
随后他似乎想去拉苏桃桃的手，苏桃桃下意识避开，而对方还不死心。
凌霜明拉过了苏桃桃，正在此时，坐在最里面的许蔚然开口了，“苏桃桃，过来。”
他身边确实有一个空位，但那是留给许蔚然的老师的，只是对方有事没来，况且那个座也是主座。
苏桃桃想直接走，但这样就变相拂了许蔚然的面子。
而那陈总看起来还是一副贼心不死的样子，只是许蔚然开口他不敢再上手，苏桃桃看了一下拉着自己的凌霜明，对方轻轻点点头，苏桃桃只好硬着头皮坐到了许蔚然边上。
许蔚然不抽烟，他这边的空气要好很多，苏桃桃看了一眼他的杯子，没有酒而是一杯清茶。
“道个歉吧。”
苏桃桃刚坐下，闻言愣了两秒，随后看了一眼许蔚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吗？”
许蔚然手指摩挲着白瓷盏，“骗我，嗯？”
苏桃桃想起来自己跟他发的已经在回家路上的微信，顿时有些尴尬，但这样的对话让他们两个的关系看起来有一些……奇怪。
苏桃桃硬着头皮说了句，“抱歉，我……”
许蔚然挑了下眉，“我有那么小气？”
这是给苏桃桃整不会了。
她不清楚许蔚然究竟要干嘛，只是他这话刚说完，刚才对苏桃桃不怀好意的陈总似乎有点坐不住了。
而李辰原本不打算参与，只是他先看了一眼许蔚然的方向，随后又瞅瞅醉醺醺的陈总，赶紧出来打圆场，“陈总，你那是喝醉了吧。”
陈川也没想到苏桃桃竟然跟许蔚然看起来很近，毕竟他只当他们是认识。
他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但他毕竟很不想得罪许蔚然，因此，给自己倒了杯白酒，摇摇晃晃地起身，“小许总，实在对不起，刚才是我糊涂，喝醉了冒犯苏小姐了，我自罚三杯，给苏小姐赔罪。”
许蔚然看了眼苏桃桃，她眉眼垂着，只是看着桌子。
他食指在桌子上轻敲两下，这期间陈川用玻璃杯喝完了三杯白酒，正要坐下，许蔚然好整以暇地开口，“我爸说陈叔前几年在西南区做总监什么局都能拿下，号称‘千杯不倒’是吧。”
旁边的王明远听闻倒是附和两句，“这是有名的酒蒙子，就桌上这些加起来翻个倍都不够他年轻时一顿，那当年打底三斤白的，一箱啤的，喝完照样走直线，牛逼吧哈哈，蜀唐文化的那老总非要和老陈拼酒，55度的自酿白酒，没两轮就不行了。”
他这话说完，李辰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他拿眼神示意王明远，但对方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许蔚然微微点头，“哦，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我想亲眼看看，陈叔到底能喝多少。”
说罢他按了下铃，找来服务生，随手一指桌上靠着陈川放的那瓶茅台，“这样的有吧。”
“有的。”
“来十瓶。”
服务员怔了怔，随后问道，“您是要整箱拿吗。”
“都打开，我们现喝。”
“好，好的。”服务员急忙按了对讲器说了句，“楼上十瓶飞天。”随后他微微欠身，“已经联系酒库了，马上给您送来。有需要您再叫我。”
许蔚然点点头，目光落在陈川有些发虚的脸色上。王明远这回明白过来李辰的意思，小声劝道，“小许总，这我们年龄都大了，实在是不比年轻时候，喝不了这么多啊，您看……”
王明远边说着边给他倒茶，许蔚然看着没动，“下周要开董事会决定新一轮的管理层人选，我听说他们对华北区现在的总监李广全挺满意的，酒量据说比陈叔还好。”
苏桃桃看陈川目光躲闪，似乎在担忧什么。
王明远对陈川三番两次给董事送礼、陪打高尔夫一类的行为清楚得很，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轮换的时候把自己换到华北区，那的市场和油水比西北大多了，每年人事轮换几个大区总监都能抢破头。
今天这个局也是陈川主动攒的，目的是讨好新上任的小许总，未来华盛的掌门人。
他这话说完，没人主动接，苏桃桃也不清楚许蔚然是要做什么，她还没有自恋到认为许蔚然会为了一个普通底层员工去为难一个老管理层，除非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不一会十瓶酒摆上来了，服务员挨个开了盖。
陈川一直站着没坐下，王明远和他以前在一个片区，陈川当总监，他当副总监。这时候他也感觉自己刚才吹牛吹大了，这十瓶得有五斤，一开始陈川为了表现自己的热情没少给许蔚然和在座的安华那些老师教授敬酒，这一圈下来他是喝最多的。
王明远刚开口，“我……”
许蔚然看他一眼，脱口而出，“你陪他喝？”
王明远急忙双手并摆，“啊不不不了，我这前些日子公司体检单下来，我老婆千说万说的不让我喝……”
说完他也没再敢看陈川，老老实实地坐在那了。
李辰毕竟是安华的副校长，他心里觉得自己不该参与他们公司的事，只是他也不知道陈川怎么想的，非嘚嘚瑟瑟的调戏这小姑娘，给自己引火烧身。
他也没说话，万一这小许总新官三把火烧到自己头上可就不划算了。
而且他心里也对这些铜臭气的商人没什么好看法，平时总听一个个要给自己吹上天了，这下子可好了。李辰抱着个围观的态度夹着菜看戏。
那头陈川咬了咬牙，似乎下定决心一般拿起离自己最近的那瓶，朝着桌上人举了举，随后对着许蔚然说，“小许总，别人说我我不在乎，但你是我们华盛的主心骨，我们以后都是您手下的兵，您让我喝，那我拿命也得喝。”
说完仰头咕噜噜地对着嘴喝，白酒不比啤酒，这么喝法容易醉而且很伤，一瓶500毫升的酒下肚，陈川摇晃着身体，瓶嘴朝下晃了晃。
李辰带头鼓了两下掌，叫了声好，坐在苏桃桃旁边的应该是安华的一个教师，似乎有点厌恶这样的场面，皱着眉头，戴副宽边眼镜。
陈川看了眼许蔚然，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拿起了边上的一瓶，只是这次的速度比刚才慢了很多。
苏桃桃有些担心这么下去会不会出事，她虽然对陈川没有好感，但许蔚然毕竟也帮了自己，要是真因为劝酒闹出了人命那就麻烦了。
她轻轻拽了拽许蔚然的衣摆，对方只是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然后看了苏桃桃一眼。
按理说他们之间是不该有什么默契的，但从他的眼神里，苏桃桃好像读到了两个字，“放心”。
她倒是不那么焦虑了，想起什么，她从包里找出领带夹，准备陈川喝完酒给他，然后找个理由离开。
陈川喝完第二瓶，重重放到桌子上，李辰看他额角已经渗出了汗，觉得自己是时候开口了，于是便调整了一下语气，温温和和地劝解，“小许总，你看要不让陈总一会再喝呢，这连着喝，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陈总身上，不好意思动筷了。”
他看了眼苏桃桃，“而且苏小姐来了有一会了，我看也没正经吃东西，这不是太怠慢了。”
被q到的苏桃桃看着李辰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感觉汗毛都站起来了，许蔚然却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吃你们的，陈总表演陈总的，互不耽误。”
随后又看向陈川，“陈叔，喝不了就放着，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陈川从牙缝里挤出两声笑，“呵呵，没事，小许总要看我表演，我肯定不能扫了大家兴，一定好好表演。”
说着他又拿起了第三瓶，刚喝了一半，他脸色发白，干呕了一声，王明远有点着急地看着他，恳切地看着许蔚然。
许蔚然不以为意，看都没看他一眼。
李辰见刚递出的台阶被许蔚然笑呵呵地踩碎，也不再说话了。
而坐在李辰和苏桃桃中间的那个年轻老师不知道怎么了，把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摔，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苏桃桃不记得他叫什么，但是看着也就三十岁左右，是李辰带来的。
李辰笑呵呵地说，“小赵老师怎么了，喝醉了这是。”
说完他暗中踹了赵玉和两脚。
赵玉和心里愤懑，他本来就比较倔，是个大龄愤青，看着这酒桌上的闹剧，似乎是看不过眼才最终爆发了一样，但别人问他他也不说话，就攥着拳头自己生气。
许蔚然把玩着手上的檀木珠串，顺着声响懒懒抬了下眼皮，“怎么，小赵老师坐不住了？”
赵玉和沉默半晌，压抑着回了一句，“你凭什么欺负人？”
陈川第三瓶喝了一半，似乎喝醉了，烂泥似的瘫在地上，王明远连忙把他搀到椅子上。
陈川虽然醉的神志不清，但还是伸着手，含糊不清地念叨着，“酒，我……我答应了许总，喝十……十瓶，还差七瓶。”
许蔚然轻笑一声，念道，“欺负人？陈川。”
陈川听见，两手扒着桌子边沿，哈巴狗一样的冲着许蔚然傻乐，“小许总……您，您说。”
许蔚然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在暗色珠串的反衬下显得格外白净。
“小赵老师，说我欺负你了。你说说，这酒是我逼你喝的吗？”
这话说得慢悠悠的，有些字眼被他刻意拉长。
陈川忙道，“不不，是我自愿喝的，我，陈川，自愿为您，为许家，为集团，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后面两个成语他拖长了说得，显得诚意满满。
似乎觉得自己的忠心还没表完，他神情激动地继续道，“您，您就把我当成许家的一条看门狗，您……您让我往哪我往哪，让，让我他妈咬谁，我就去咬谁。……唯，唯您马首是瞻！”
这话听得凌霜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而许蔚然倒像如沐春风一样还保持着微笑，他转向赵玉和，“怎么，小赵老师。听清楚了？”
苏桃桃偷看一眼赵玉和，发现对方气得涨红了脸，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全都凸起来了。
他半晌吐出两个字，“恶心。”
李辰在他开口时就刻意提高了音量，双手举着茶杯，给许蔚然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许总，你看我带出来的人啊都是倔脾气，他这酒力不行，喝了点酒说胡话，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海涵，多多海涵啊。”
许蔚然没喝他敬的茶，也没管烂醉如泥的陈川，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玉和，跟李辰说，“小赵老师还是更适合学术，这种场合，以后就别带他了。”
李辰打着哈哈附和了两声。
苏桃桃看赵玉和要不是被李辰按着应该站起身就要走了。
而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也算是正式收了个尾，凌霜明低头看了眼手表，一脸歉意地起身，先看向许蔚然，然后对着众人说，“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上班了，一直没机会提酒，许总，敬您一杯，我先干了。”
说完，凌霜明痛快地喝完了酒，先离了场。
而剩下的人也纷纷起身告别，陈川让王明远送回去了，临走时许蔚然还让老板点了十箱酒一块送到陈川家，嘱咐他慢慢喝。
只剩下李辰，他主动提出送许蔚然回去。
“不用了，”许蔚然坐着没动，“你送小赵老师吧，我助理开车来接。”
“啊好好。”李辰和两人告了别，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最后饭桌上只剩下了他和苏桃桃两个人，苏桃桃刚起身，就被他叫住，“上哪去？”
“我回家。”
“下午有事？”
苏桃桃诚实地摇头，许蔚然“嗯”了声，左手拿着茶盏饮着茶，右手随意搭在椅背上，“坐下陪我喝杯茶。”
苏桃桃有些懵，下意识就想说，“为什么要陪你？”
她想到手里还攥着许蔚然的领带夹，于是把手伸他面前，“这个是给你的领带夹。”
“给我的？”许蔚然只是扫了一眼，眼神又落到前方，外面开阔的翠山湖上，“这本来不就是我的吗。”
苏桃桃心里感叹这个人的龟毛，只好顺着改口，“是，还你的。”
许蔚然悠悠地喝完了一杯茶，苏桃桃还举着手，他似乎也没打算伸手拿。
苏桃桃再好的脾气也有点压不住，“你……要不要。”
她说，“不要我扔了。”
“哦，想扔就扔吧。”
苏桃桃闭了下眼，告诉自己忍字头上一把刀。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他了，伸手直接把领带夹夹在了许蔚然的袖口上。
做完这些她正收拾东西要走，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早说晚说都是说，苏桃桃深吸一口气，“你这个领带夹后面我不小心划了一道，对不起。”
许蔚然把领带夹拿下来，放在手里抛起来又落下。
苏桃桃一直觉得许蔚然的长相很俊美，是那种没有一丝阴柔的俊美，属于很中国式的帅哥。可他只要不说话或者是思考什么的时候，就自带一种威严感，而笑起来又显得有点邪气。
如果真的说秀气大概唯一体现些柔美的就是那双点漆一样的眸子了，眼尾微微上挑，目光很坚定，一直看人时会自带些引人误会的深情。
此时他就眼带笑意地看着她，这目光让她觉得下一秒许蔚然就要叫人把她扔湖里喂鱼。
不过他只是站起来，比苏桃桃高一头多的身高此时很有压迫感，苏桃桃转身就想走，却被他拽住。
“都自首了，还想去哪？”
苏桃桃僵硬着，没敢回，只弱弱地说了一句，“什么自首，我又没犯罪。”
许蔚然放开她，绕到前面，整理了一下衣服，“放心吧，没让你赔。走，请你喝点东西。”
“我……不渴。”
苏桃桃说了谎，她下意识舔舔干涩的嘴唇，许蔚然没戳穿她，自顾自走着，“你不渴我渴，还愣着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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