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新年过后，梁津在家又待了几天，提前回济舟大学。
此刻临川像一直沉睡在隆冬的野兽，有些慵懒。昨夜下过一层薄薄的雪，此刻一片素白寂寥的景象。
行李箱的轮子在薄雪上滑过，留下两道明显的痕迹。梁津拉着行李箱回宿舍，济舟大学的医学院向来开学比较早，宿舍里已经有零零星星返校的人。
梁津卸下一身寒意，又睡了一觉，傍晚是，爬起来去吃饭。
食堂还没有复工，梁津坐公交去市区吃饭，顺便补充点生活用品。
他去的是上次和宋睿一起来过的超市，当时他们还携手在这里救下一个心脏病发作病危的小女孩。回忆被熟悉的场景勾起，梁津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推着车，在货架上拿了香皂和洗发水，又买了两条新毛巾和牙刷，准备去收银台结账时，碰见了意外中的人。
宋睿身边站着一个男孩，男孩正弯腰在扒拉购物车里的零食，宋睿则是低着头排队，手里捧着手机在敲敲打打。
不一会儿，梁津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他站在宋睿身后的不远处，垂头掏出手机，划开屏幕。
宋睿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
梁津想了想，回复：已经回了。
梁津回完消息后抬起头，看见宋睿依旧低着头，微微皱着眉，手指飞快。
果然，梁津手中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
宋睿问：你怎么没和我说一声？
梁津垂目看着宋睿发来的消息，微微翘起嘴角，还没等他回复，只听前方传来男孩子一声明朗的说话声。
“哥，你快看……”顾闻拽着宋睿的胳膊，睁大了眼睛看向梁津，这人的模样不是和他哥手机里那个男生长得一模一样吗？
宋睿闻声抬头，穿过超市里明亮的灯光，和梁津有些无措的双眼撞上。
两人四目相对，周身的喧闹都随着减少了几分。
时间仿佛被凝固了，直到顾闻再次出声：“哥，我没认错吧，他是不是你手机里的那个人？”
宋睿侧目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车你推着。”
顾闻小声“哦”了一声，握着购物车，随着队伍往前走了两步。
梁津在队伍的最后面，宋睿收了手机，三两步便走到他面前。梁津见到他清晰的面容，包括他左边脸颊上若有似无的酒窝。
“回来怎么不和我提前说一声？”宋睿垂目看了一眼梁津推车里的东西。
梁津说：“临时决定回来的。”他在家待着无聊，昨晚临时买了回临川的车票。
许是前面的人买的东西很少，结算得快，队伍很快往前走了走，顾闻在前面喊宋睿：“哥，你快点，我没有钱。”
宋睿偏了偏头：“来了。”随后他又看向梁津，“我在门口等你，一会儿一起吃个饭。”
他没有征求梁津的意见，而是用通知的口吻。
没等梁津说什么，宋睿便快步离开，走到队伍的前面，站在顾闻旁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
梁津的目光在他的手臂上流连，最后落在他捏着卡片轻薄的手指上。
意识到自己走神的目光，他蓦地躲开，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
宋睿结算完之后回头看了一眼梁津，对方转过身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拉着顾闻去超市的出口等人。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迎面吹来寒冷的风。
没过多一会儿，梁津果然拎着袋子从超市里走出来，他目光一愣，和宋睿以及站在他身边的小男孩打了个照片。
顾闻很是热情，主动开口道：“哥哥好。”
梁津有点发愣，看了看顾闻，又看了看宋睿，只见后者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语气轻闲：“便宜弟弟，不用在意。”
梁津立刻明白了，宋睿的家庭关系在济舟大学并不是什么禁/忌话题，他说是弟弟，那眼前的男孩便是前校长顾廷辉的独生子顾闻。
顾闻一直没有露过面，他被保护得很好，一直在国外生活，像一个传闻中的秘密。
顾闻拽了一下宋睿的胳膊，反抗道：“我才不便宜。”
宋睿轻笑了下，抬手揉了一下他的头。
自从上次看望完顾廷辉回来后，宋睿对待顾闻的态度开始有了改善，顾闻从一开始只敢小心翼翼地和他哥说话，到现在已经敢撒娇，敢反驳了。
他一直很喜欢宋睿这个哥哥，从宋睿来到顾家的第一天，他就很想靠近。
换做别人，也许会很排斥外来者入侵自己的家，但是顾闻是一个从小就很渴望有一个哥哥的孩子。小时候他在幼儿班的时候，他和一个小朋友发生争执，对方找来了哥哥替他出头，而他只能一个人去对抗。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一直期盼自己能有一个哥哥。
直到宋睿来到顾家，帮他实现了这个愿望。
初来乍到顾家的宋睿全身都带着刺，目光冷寂，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扎一下试图靠近他的人。
顾闻本能地不敢靠近，偶尔想生出靠近的想法，也会因宋睿冷漠的神情而心生退意。
后来他去国外读书，每次和宋媛通电话的时候，他都会问一下宋睿，他想知道哥哥在做什么。提起宋睿，宋媛便不想谈论，只是把话题巧妙地转移开。
顾闻那时是有失落的，他很希望哥哥能来看他一次，他可以带着宋睿在伦敦好好玩一下，可以带着他去广场喂鸽子。
顾闻就在这样的期盼中，终于等来了宋睿来看他，虽然他面上对自己依旧冷冷淡淡的态度，但他明白，宋睿对他和以往不同了。
这次从看望爸爸后回来，宋睿对他的态度更亲密了些，他主动去找宋睿让他帮自己讲题，对方都不会拒绝，今天也是他吵着要吃零食，宋睿才带他出门来超市的。
从短暂的回忆里抽身，似乎是怕梁津拒绝，顾闻立刻跑过去拽住他的胳膊：“哥，你叫什么名字？”
梁津还没和这么热情的小孩打过交道，一时有点迟钝地回答：“我叫梁津。”
顾闻又说：“梁津哥，你还没吃晚饭吧，和我们一起吃吧。”
其实梁津是想拒绝的，但宋睿似乎不容他拒绝，立刻顺着顾闻的话说：“这附近有个私房菜馆，味道挺不错的，就去那吃吧。”
宋睿开车，上车前，顾闻很有眼力见地打开了后面的车门爬上去，特意留了副驾驶的位置给梁津坐。
梁津站在车门前愣了一下，然后拽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门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梁津很熟悉这个味道，每次靠近宋睿的时候，他都能闻得到，以前他很抗拒，后来变成习惯，现在甚至有一些喜欢。
车子行驶中，梁津始终看着窗外。
到达目的地后，宋睿轻车熟路地带他们上二楼，落座后，说：“你们想吃什么？”
说这话时，宋睿看着的人是梁津，许是旁边有个小孩，被这样盯着，梁津有些不太自然，他甚至磕巴了一声：“都……都行。”
宋睿眼底露出笑意：“知道你不挑食，那我下去点菜了。”
这家私房菜点菜需要到一楼的点菜服务台。
梁津没说话，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宋睿准备下楼点菜，顾闻跟了上去：“哥，我跟你一起去点菜，你还没问我吃什么呢！”
梁津看着他们兄弟俩下楼，身影渐渐消失在阶梯扶手之后。
顾闻确实是一个活泼的小孩，又因为长得俊俏，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此时的顾闻正缠着宋睿：“哥，你俩现在什么情况，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梁津哥对你有意思，反而一直躲着你，你是不是一厢情愿地看上人家啊？”
宋睿正在看菜单，闻言，睨了一眼顾闻，目光不悦，他最近似乎对这个小崽子越来越好了，才让他可以如此毫无节制地说话。
顾闻似乎是感受到了宋睿眼神里的不爽，立刻给自己找补：“不过哥你放心，你长得这么帅，很难有人不为你心动吧，除非梁津哥是个铁直。”
掰弯直男，太难了。
宋睿的外在条件，只会是被男性当成防备竞争的对象。
“你每天脑子里是不是都是这些奇怪的东西？”宋睿懒散地抬了抬眼皮，“这就是你看那些小/黄/书的学到的东西？”
顾闻嘿嘿一笑，他房间里有很多从国外带回来的耽美漫画，他虽然喜欢女孩子，但这和他是个腐男并不冲突。
“那不是小/黄/书，是我的宝贝。”顾闻神秘兮兮地凑到宋睿的耳朵，“哥，要不我借你两本，让你学习一下。”
宋睿点好了菜，转身，淡笑：“好啊，正好我可以给老太婆看看，让她见识见识，她宝贝儿子每天都在看点什么东西。”
“别，哥，我错了。”顾闻拽住宋睿的胳膊，求饶道。
“千万不能被妈知道，肯定会给我全烧了的。”顾闻惨兮兮地哀号。
宋睿心情很好的样子：“行，不想让我告密也可以，看你表现。”
顾闻腮帮子鼓鼓的，怨念一般地看着他哥。
两人回到二楼时，梁津低着头用手机打字。
宋睿很随意地坐在他身边：“有事？”
梁津下意识按灭屏幕，说：“没事。”
宋睿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直到服务员上菜打破了这种沉默。
期间顾闻一直对宋睿挤眉弄眼的，宋睿懒得搭理小破孩，一直专心地感受旁边人的动静。
梁津似乎没有主动要找他说话的意思。他一直在等，年前他说要梁津给自己一个回复，可对方似乎把这事忘了。他想，也许是碍于顾闻在，梁津不好意思。
饭吃完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宋睿开车送梁津回学校。
“谢谢，我自己下车拿东西就行。”梁津解开安全带，回身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顾闻。
顾闻热情道：“梁津哥，下次再一起出来玩啊。”
梁津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他下车前，目光扫过宋睿的意味深沉的两只眼睛，里面透着迫切。
他心中一紧，转过头，推开了车门。
匆匆的一面，短暂的一顿饭，引起他心中波涛的动荡。
他下车，从后备厢里拿出自己的东西后，快步离开。此刻浓黑的夜幕里飘着细碎的雪花，路边的灯光清晰地照映着。
在这个薄雪降临的一天，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那个答案，但在看到顾闻的那一刻，他终究是没敢无所顾忌的冲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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