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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天命


訾尽欢醒来时已过正午,她是被饿醒的,彼时大殿内只剩她和万俟君酌两人,而他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坐到她身边读书,她一睁眼,便瞧见了那位在阳光下闪着光亮的少年。
  “你怎么在这儿?簪花和稻收呢?”
  “她们去帮忙整理你带来的陪嫁书籍。”
  “我睡了多久。”
  “不久,三个时辰而已。”
  “这么久,难怪这么饿。”
  “吃吧。”
  顺着他的眼神,訾尽欢这才注意到桌上摆放着的美食,是她最爱吃的鸡腿儿,她狠狠咽下了口水,装模作样:“我这个人喜淡。”
  “吃吧,簪花说你喜欢这些。”万俟君酌举着书背过身,假装读书。
  簪花可真是她的好姐妹!訾尽欢心中狠狠编排了她一顿。
  见他转身,她也不再含蓄,抓起鸡腿,大快朵颐起来。
  吃饱喝足的某人,在大殿里踱步,不知道在想什么坏招。
  “咱们偷跑出去玩,你说怎么样?”
  万俟君酌顿了一下,收起书简,冲着她挑眉眨眼,意气风发:“当然……好了。”
  “你肯定熟悉地形,有办法,对不对?”
  “当然。”
  万俟君酌带着她从偏门逃出宫,偏门的侍卫总领是他最好的兄弟,对他可以说是偏爱有加。
  两人曾经多次跑出宫玩,被抓到时,就对许太傅各种插科打诨,叫许太傅拿他们毫无办法。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四周山花烂漫,美不胜收。
  “是不是比雪山上常年白色好看多了?”
  訾尽欢正沉浸在喜悦中,听他这么说,没好气:“那我还是觉得雪域高原上连绵不绝的洁白更加恢弘壮阔!”
  见她略显生气,万俟君酌讨好着:“那好,下次你带我去看。”
  “好啊,不过你可记得要多穿点。”
  纵身花海间,回头便能看见雪山之巅皑皑白雪,訾尽欢站在花丛里,遥望远处。
  “山下也很好玩的。”
  “我知道啊。”她笑得灿烂。
  两人去了梨园,漫山遍野全是梨树,正一簇簇的开着花,有些枝丫延伸的很长,一不小心就叫人碰到,将那树枝上的梨花打落,掉落在地上。
  “真好看!”訾尽欢感叹,眼睛忽闪忽闪的,“再过不久,我是不是能有好多梨子吃?”
  “当然,应有尽有。”
  “不必不必,够吃就行,不要浪费。”
  “行,那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好啊。”
  城中有一家专门卖风筝的店铺,名唤对月小酌。
  万俟君酌走在前面,见她站在店门口不动,本想拉她,又见她抽回手,便十分识趣地只拽了衣袖:“快走呀。”
  訾尽欢暗自念着:“这是缘分,可不赖我,没事的。”
  对月小酌由一对夫妻开立,两夫妻擅长制作风筝,做出来的风筝又好看又灵动,深得人们喜爱。
  妇人见贵客上门,连忙吆喝:“夫君快出来,有贵客!”
  门帘后走出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他束着发,看起来十分精神。
  “老板,我们要买一只风筝。”万俟君酌四处看着。
  老板娘的脸上挂着笑,虽是回答他的问题,但眼睛却一直盯着訾尽欢:“都有,都有,您随便看。”
  老板出声:“这位是您夫人吧?”
  “是啊。”万俟君酌很是骄傲。
  “小娘子生得真是好看,小娘子挑一只风筝吧。”
  訾尽欢有些紧张,开口:“一定是因为娘亲好看。”
  老板娘一愣,莞尔而笑:“小娘子真会说话!”
  万俟君酌看中一只通体金色的狮身风筝,他指着挂在墙上威风凛凛的那头雄狮:“老板,这头狮子的眼睛怎会是粉色?”
  老板搓着手,有些局促:“因为听说我们两口的女儿喜爱粉色。”
  “听说?”
  老板娘打圆场:“不是不是,是因为我们两口觉着粉色眼睛的狮子聪明机敏些,故而制成了粉色。”
  “好吧,我们就要这只。”万俟君酌回头冲着訾尽欢,“阿梨,你说呢?”
  “好啊,这店里的风筝都很好看。”
  万俟君酌正欲给钱,老两口又说什么有缘云云,拒不收钱,推脱几回后,他索性算了,想着下回再来多给些钱财,便带上有些失魂的人走。
  快出门时,訾尽欢没来由地大声说道:“我们给阿爹也买一只吧。”
  她将阿爹二字咬得很重,老板闻言,连忙应声:“哎哎哎,小娘子再选上一只。”
  万俟君酌愣住,倒也没阻止她,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等着。
  訾尽欢又挑了只狮身风筝,相较最初那只,这一只的神态动作要温和许多。
  最终他们二人一人持一只风筝出门,可出来后,又都没了放风筝的兴致,便在河边散步。
  河边草地上有许多人,有的在放风筝,有的谈天说地,有的在对弈,有的在品茶……只有河岸边的两人,显得失魂落魄。
  “阿梨。”万俟君酌委屈地开口,“我父王和母后很早便过世了,而圣女生来无父无母,刚才你说要给阿爹也买一只……”

  “我就是想再买一只,随便说的,对不起啊,让你想起些不开心的事。”
  “哦,没关系。”
  “父王是因何过世的呀?”
  “十三年前,雪国大雪,路边随处可见冻死之人,饿殍遍野,我父王和母后为此穷心竭力,率领我的两位哥哥亲临前线,那场经年不息的大雪令雪国死伤半数,而我的家人也再没回来。那一年,我一直在宫里等,等来的却是父王、母后和两位哥哥为国捐躯的消息,那时我还什么都不懂,不懂得分离之痛,不会哭不会闹。许太傅临危受命,辅佐我继承国主之位,我还记得继任大典那天,天光异彩,漫天的霞光照耀整个天地,风云巨变,祥云集结,现出狻猊神兽的样貌,那时许太傅便说那是吉兆,果真,当晚雪就停了,气温很快回升,雪国从危机中活了过来。”
  “那场大雪我从前也听族长说起过。”
  “那一年狻猊族圣女出世,雪国人都认为是你给雪国带来了福祉。”
  “救世主降世前必有祸乱,无祸乱又何须救世,也许我不是福星,而是灾星。”
  “我觉得你既不是福星,也不是灾星,你就是你,阿梨就只是阿梨。”
  訾尽欢莞尔一笑:“谢谢你。”
  “不用对我说谢谢。”
  “你三岁便被迫当了这雪国国主,承担一国百姓的荣辱,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除了许太傅这个人唠叨了些。”
  “他是很唠叨。”訾尽欢为数不多见过几次许太傅,给她的印象只有话多,她又问,“那你还记得你父母兄长的样貌吗?”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不记得了。”
  “那你会梦见他们吗?”
  “嗯,可惜梦里也看不清样貌,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就记得母后叫我吃饭,父王不许,让我一定要练完剑才许吃饭,然后母后便和父王吵嘴,怪他严厉,父王哄了她许久才作罢。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梦。”
  “不论是真实的,还是梦,我觉得都是很美好的。”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我放风筝给你看,好不好?”
  “好啊,我还不会放风筝呢。”
  万俟君酌听说她不会,更是起劲,神采奕奕:“我教你。”
  今日春风适宜,极适合放风筝,没一会儿,他们独特的狮身风筝便高高悬挂在天上,尽显威风。
  “你试试。”他握住一头,将另一头留给她,教她握住风筝线。
  訾尽欢正打算伸手去接,突觉天旋地转,脑袋发热,没多久便晕了过去,差点倒在地上,幸好被握住肩膀,才没砸到地上。
  万俟君酌摸了下她滚烫的额头,急忙回宫,寻求杏林院士救治。
  圣女嫁入王宫中第二日便生了病,让许多人忧心忡忡,纷纷围在国主夫人的殿门口,好在经院士诊治,只是普通风寒,过几日便会好,众人才作罢离去。
  訾尽欢苏醒后,知晓自己生病的事儿,神情有些慌乱,忙问:“长老呢?长老在哪儿?”
  簪花想要扶她躺下:“长老正在闭关,说是不见你。”
  “那……他们呢?他们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病了?”
  簪花低下头,算是默认。
  见她着急穿鞋,万俟君酌不知她因何这般急切,挡在她面前:“阿梨,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这个节骨眼,你要见长老做什么?”
  “你别管我。”
  訾尽欢踉踉跄跄地跑到长老们休息的院落,大门紧闭,她便跪下,大喊:“长老,我知道错了!”
  万俟君酌蹲下陪着,又问了一句:“阿梨,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长老,我知道错了!”
  清古长老最为心软,没多久便出来,瞧着她:“既知道错了,便去祖师灵前领罚吧,禁食七日。”
  “谢长老,那他们没事吧?”
  “阿梨啊,若你真的想他们无事,便不该再问,再念。”
  “阿梨知道错了,阿梨这就去领罚。”
  万俟君酌想跟着,被清古长老拦住,他说:“国主,此事是狻猊族族内之事,国主不必放在心上。”
  “禁食七日!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国主,即便你去了,她也不会吃东西的。”
  “她还发着烧,生着病,你们怎么忍心?”
  “天命不可违。”
  万俟君酌不管这些,自顾自地跟去了随圣女而来建立的祖师殿。
  他到的时候,祖师殿内除了訾尽欢,并无旁人,但她与白日所见的马虎样不同,正在专心致志地默录经文,很是虔诚。
  “阿梨。”
  訾尽欢放下笔,笑着看他:“你怎么来了?”
  “这里晚上冷,我来带你回去。”
  她又笑:“你可真傻,狻猊族人又不畏寒,我不怕冷,你回去吧。”
  “可你生病了呀。”
  “小病而已,我没关系的。”
  “我……”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我知道狻猊族中有许多不传之秘,你要是不想说,我可以不问。”

  “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訾尽欢早已没了方才的慌张,而是一派镇定,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狻猊族圣女自来无父无母,可我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岂会真的无父无母?”
  “该不会那两位卖风筝的店家就是你的……”
  “是啊,他们是我爹娘,不过今日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和他们说上话呢,我要谢谢你。”
  “那为什么要受罚?”
  “犯了错,理应受罚。我是圣女,自出生便与亲生父母断绝干系,若是此生与他们产生联系,势必会受到天罚,我与他们皆会生病,更会不得好死。”
  “这是什么道理?”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五蕴既空,圣女自然不该为尘世所累。”
  “我帮你去找他们。”
  “千万不要,你既已知道真相,往后便不要再接近他们,否则只会给他们带来祸端,我只想他们好好的,就像我希望天下人都好好的,一样。”
  “我也不行吗?”
  “所有和我有关系的知情人,都不行。”
  “这么算来,你这场病,都怪我。”
  “是我要谢谢你,在对月小酌门口时,我就在自我欺骗,告诉自己,是你带我去的,而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是缘分使然,但从我们相认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机缘,而是人为,会受到惩戒。”
  “你的那声阿爹娘亲,其实是叫给他们听的,对吗?”
  “嗯。”
  “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破除这般不公的命运吗?”
  “神要爱世人,岂可为人情所累。”
  “可这对你不公平。”
  訾尽欢温柔地笑着,没有丝毫苦涩之意,只是静静地继续默录经文,尽显诚意。
  万俟君酌陪她一起跪着,一起默诵经书,祖师殿内安静无比,只听到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国主哥哥,夜晚凉,你回去吧。”
  “你晚上真打算睡在这儿吗?”
  “我需要打坐入定。”
  “我陪你。”
  “随你吧,不过要是你觉得冷,可千万不要逞强啊。”
  訾尽欢交代完后,便双腿交叠盘坐,闭眼入定,坐着睡觉。
  万俟君酌觉得她真的很神奇,观望了她一阵,确定她真的可以这样睡觉,便给自己多抱了床被子,躺在一侧,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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