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归路（5）

月明星稀，雪山上离天空更近，月亮显得更加明亮澄澈。
  訾尽欢独自坐在院中发呆，她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这轮月亮，于是分外珍惜，似乎想将这圆月看透。
  “还没睡？”
  目光从远处的月亮移到近处的人身上，他仍然穿着深色的衣裳，衣着并不华丽，没有半点王公贵族的做派。
  “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我陪你。”
  “好。”
  万俟君酌和她一起坐在石阶上，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说出口的竟是：“我留在狻猊族的这段时间，一直有处理政务，现在整个雪国百废待兴，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
  还有很多事要做，像是在说自己还能活很久的感觉。
  訾尽欢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我知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我会更努力的。”
  “雪域很大，相传有个地方，名叫无忧，是这苍穹之间唯一没有烦恼和不幸的地方。”
  “是吗？”
  “是啊，传说那个地方既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月亮。”
  “那不是无边黑暗吗？黑暗岂会无忧？”
  “不是黑暗，而是漫天翠绿色的光芒，整个大地都在那团光芒中。”
  “听来很是神奇，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嗯。”訾尽欢笃定道，“我想找到那个地方。”
  “可是你的身体……”
  “你会陪我吗？”
  “好。”
  “那明日便启程吧。”
  “好。”
  得到他的肯定后，訾尽欢再次看向那轮圆月，神态柔和，像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万俟君酌想起件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
  “方族长惩处了九灵。”
  “哦。”
  “依着族规，他给九灵喂了药，将人扔进了雪山，一直看着他被活活冻死。”
  “先祖庇佑，我族中人不受严寒侵袭，背叛之人，将永世受尽冰川肆虐之苦。”
  万俟君酌和他一起看向那轮圆月，并说：“那片雪域上是我雪国万千被迫害的子民，九灵临死前，许是疯魔了，一直说听见了那些亡魂哀怨的声音。”
  “亡魂千万，以他一人为祭，亦无法平息。”
  “是啊。”
  “还记得我教你的曲子吗？”
  “自然记得。”
  “傀儡亦是亡魂，若无傀儡操控，那曲子便是安魂曲，当你吹响之时，愿逝者得以安息。”
  万俟君酌从怀中取出短箫，再次吹响那首曲子，只是这一次再无傀儡被操控，只剩下灵魂寂静无声，在世间流转。
  ……
  方道生和蝉鸣听说他们要去找那片无忧之地，很是不舍，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经此一别，便是永别。
  “圣女，找到了就快点回来，你回来的时候，医书该成册了。”
  “好。”
  “师妹，要是无忧之地不能无忧，等我去见祖先时，非要骂他们一顿不可。”
  “师兄，还真是一如既往，惊世骇俗。”
  “早点回来。”
  “好。”
  不能完成的承诺，变作谎言轻易宣之于口，像是对生者的告慰。
  雪山上风雪依旧，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人，再无旁人。
  万俟君酌的声音散落进风中，随着风声入耳，他说：“你是不想他们看着你死，所以才说要来找什么无忧之地，对吗？”
  “也许吧，不过我也是真的想看看有没有无忧之地。”
  与从前一样，她不会觉得冷，而他早就被冻得手脚麻木。
  像是上天给了她一次靠近的理由。
  訾尽欢拉住他冰凉的手，靠入他怀中，小小的身躯瞬间隐没在宽大的衣袍中，她问：“还冷吗？”
  久违的记忆被唤醒，那份被她怀抱着的温暖，一如从前，不曾改变。
  “有你抱着，从来不冷。”
  他们会像年少时那样，牵着手穿行于冰雪之间，在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相拥而眠。
  夜色浓重，越向北而行，越难再见白昼。
  她身上依旧有那股熟悉的药香味，经久不散，万俟君酌抱着她，满是无力，仍是固执地说着：“阿梨，我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他知道她没睡，而她也知道他知道自己没睡，却没说话。
  就这样，两人一直向北而行，直到完全见不到太阳，世界只剩下黑夜。
  黑夜不黑，星光璀璨，整个夜空都在头顶盘旋，像是将人生全部的信息都刻画在了天空之上。
  “快看，那是不是有绿色的光？”
  万俟君酌朝着她手指方向，地平线的尽头好像真的有团绿色的光芒正喷涌而出。
  訾尽欢朝着光亮处前行，可是那团光转瞬即逝，她失落地站在原地，像是丢了自己最爱的茯苓糕那般，无比难过。
  “好像不见了。”
  “再等等，说不定还会再出现的。”
  “可是我没时间了。”
  “不会的，阿梨，再等等，好不好？”
  “有件事我好像一直没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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