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试一次
当救护车出现在楼下的时候林侑笙由衷地感觉到了荒唐，她的脑子从打通谢青峤电话的时候就已经不够用了，机械地按照她的指示完成了到现在为止的一切事情，却理不出一点头绪。
发个烧为什么要打120？谢青峤的语气为什么那么紧张？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你是病人家属？”
“……是，我是。”
医生满脸怀疑地看着她，让她上了车。
林侑笙看着躺在车里的宋莳，脑子一片空白，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刚接起来就传来谢青峤的声音。
“把电话给医生。”
她坐在自己女朋友身边，却像个一无所知的外人，一头雾水，满心恐慌。
医生接过电话，点着头说知道了，不时蹦出几个她听不明白的专业名词，但林侑笙还是猜出来了，宋莳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
对面的女医生递了张纸给她，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哭，一点都不镇定，像个没有大人照看的小屁孩儿。
到医院的路不远，下车之后她跟着医生跑，看见抢救室的灯亮起来的一刹那身体脱力，靠着墙瘫坐在了地上。
——“宋莳她有病啊，你离她远点儿。”
——“鼻血流太多的话是……”
“不治之症。”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可以把这么多的不幸都堆叠在一个人身上……
杭城到江城高铁只要两小时，谢青峤赶到时，抢救室的门还没开，林侑笙坐在墙边，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好像睡着了。
她走过去，弯腰拍了拍林侑笙的头，“丫头？”
林侑笙抬头，眼眶通红，但没有在哭。
“还行嘛，没哭。”
林侑笙紧紧握着拳头，她想问为什么不告诉她，想问宋莳三年前宋莳到底为什么要轻生，但临出口，又发现这些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
“严重吗？”
谢青峤一哽，没能立刻回答。
“……还行吧，死不了。”
听见那三个字的一刹那，林侑笙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死不了。
现在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看着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去的人，谢青峤有点慌，诶了两声，不知道怎么安慰，被旁边的人怼了下胳膊，“就是不会好好说话。”
林侑笙这才发现谢青峤还带了别人来，只是泪眼朦胧的，只能看见个凹凸有致的身形，是个穿着旗袍的女人。
对方蹲下来，把手放到她头上，那声音很温柔，尾音拉长，带着种安抚的效力，“别担心，她不会有事，本来就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她自己不愿意配合治疗，最重要的是心态上的问题，现在既然来了医院，这也由不得她了。”
林侑笙在她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擦了擦眼睛，点点头。像是根浮木突然找到了依附，紧张的情绪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林侑笙立刻站起来，但因为坐了太久，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她缓了缓，跟着去了病房。
宋莳躺在病床上，本来就白的脸现在没有一点血色，像个坠落凡间的，即将消逝的精灵。
大概是医院这个地方太消磨心智，林侑笙只觉得很累，是那种精神被掏空的累，不想思考，又被迫思考，各种可能性在大脑里转圈，安静不下来。
她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宋莳的手，感受到那具躯体的温度，才勉强获得一点心安。
她听了医生对病情的描述，和那会儿听到的一样，宋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谢青峤办好了所有的住院事项，又单独和医生聊了一会儿，才来到病房。
“我还是很好奇，你们到底在海边干什么了？衣服湿了？待了一夜？看个日出可不至于吧。”
这些都是林侑笙说的，当时大概有点慌乱，所以根本没顾及，现在听起来，确实……带了某些不可描述的色彩。
“她昨天接了个电话，晚上就一个人跑出去了，我出去找她，看见她站在海水里。”
即使是过了一夜，人现在也好好地在自己眼前，那种震撼和恐惧依旧很清晰，她握着宋莳的手忍不住用了些力。她不敢想，如果当时她没有醒，没有找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谢青峤叹了口气，“给她打电话的是她在岚洲的医生，我们过来的时候已经联系过了。林医生说她没有按时去医院拿药，也不回消息。”
大概这次离开岚洲，对她来说，就是最后的告别吧。
“她根本就不信我。”人生第一次付出真心，第一次认真许下承诺，却是这样的结果。林侑笙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委屈得不行。
“她不敢信。”谢青峤说，“越是过得苦，越不敢尝甜头。”她说话时看了眼旁边的人，被赏了记眼刀，但那眼神里的凶狠远不及缱绻缠绵。这还是林侑笙第一次见到这样风韵天成的人，她想起宋莳提过的谢青峤的那个爱人，“烟姐？”
“是，我叫纪烟。”纪烟朝她笑了笑，“其实我们见过一面。”
林侑笙现在脑子很糊，一时想不起来。好在纪烟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提议到：“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林侑笙一早上没有吃东西，但并不饿，也吃不下什么，于是摇了摇头。
谢青峤带着纪烟去吃饭，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小孩儿。
林侑笙发着呆，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疼。
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可以通过药物抑制，只要不出现耐药，不进入加速期以及急变期，是有可能治愈的。宋莳少的不是治疗手段，是求生欲。谢青峤说的没错，她更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林侑笙趴在床边，半张脸陷在被子里，“所以这算什么呢？最后的狂欢？宋莳，你有没有心啊，我都这么喜欢你了，你居然忍心就这么把我丢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我心思重，我过不久就会忘记你？不是的。宋莳，我是不择手段，我是势利，但我不是石头，我十七年来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会记一辈子的。”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听得见吗？你个大傻子，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说就私自做决定，我看自私的人是你才对，凭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明明和你一样，什么都没有……”
她揉了把眼睛，抬起头想面对面地声讨一番，却看见对方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你……醒了？”
“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林侑笙。”宋莳声音有点哑。
“你……这个骗子！”林侑笙眼见着要哭，宋莳抬手，碰到她的脸，“别哭，眼睛都红了。”
不哭是不可能的，只是心里的压力卸下来，哭得畅快了许多。
林侑笙暗暗在心里鄙视自己，十七年来的眼泪都在今天流完了，真没用。
“好了好了。”宋莳把她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下，“我现在感觉挺好的。”
“你……你别跟我说这些，”林侑笙哭得一抽一抽的，“我才……我才不听你的，我听医生的。”
宋莳无奈，“好。”
谢青峤回来的时候，林侑笙已经躺在宋莳旁边睡着了，看起来睡得很熟。
宋莳看见她们，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熬了一夜，又颠簸一早上，哪有那么容易醒？”嘴上这么说，谢青峤还是放轻了动作。
宋莳和纪烟打了招呼，又对她们说了谢谢，然后沉默下来。
“宋莳，我不和你争什么，也不想听你说什么，”谢青峤的态度也严肃起来，“杭城的医生我已经联系好了，你这回，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眼看着宋莳的脸色冷下来，纪烟开口：“小莳，从前你可以说自己没有依恋，现在，”她看着熟睡的林侑笙，“你真的忍心把她一个人留下？”
宋莳垂眸，“我不喜欢医院。”
“那你喜欢林侑笙吗？”谢青峤问。
“那你喜欢我吗？”身旁的人突然开口，她低头看，林侑笙果然已经醒了。
林侑笙坐起来，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熟悉的狡黠，“我喜欢你，我没你不行，要死的。”
谢青峤牙酸地搂住了自己老婆的肩膀。
“我的生日礼物你还没给我，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一起干，你说话都不算数的吗？”
“我……”
“就为了我，再试一次，好不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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