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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念经


“这盒饭的问题都说了多久了?怎么还这么重口?马上就要十一月了,天越来越冷,这么大油大盐的,年纪大一点的师傅吃着不好。”祁未叮嘱文桥,“这还是高原上,清淡一点为好。”

        “我都提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姐,咋就是不改呢?”

        “那就提议他们换着来,一天隔一天,一天保留原来的荤菜,多配点蔬菜,再油也好歹是素的,后一天就都用水煮的,多来点肉。”厨子不能马上换,菜单总是能调整的,“再让每天多送点热水来,实在太油了可以放水里涮一涮。”

        文桥眼睛一亮,点点头:“还是你有办法姐,我这就去跟他们说。”

        叮嘱完文桥,祁未坐在片场,远远地看着拍摄现场,那是一对小配角在演戏,估计是哪家公司塞进来的关系户。

        杜总要塞,祁未也没办法,但一定会安排一个绝对不出彩绝对不会爆绝对没几个镜头的角色。

        “这都演得什么,这有没有眼周肌坏死这种病啊?”她忍不住吐槽道。

        “你一直戴着口罩,不会是为了骂人不被人发现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江则峪把祁未吓得差点爆粗口。

        他想知道这个问题很久了,本来以为是因为没化妆,可是她没有口罩遮挡的地方也没化妆啊!

        ——原来如此。

        “看破就不要说破了江老师。”祁未缓了缓惊吓,阴阳怪气他,她怼他的时候总要“江老师”一下。

        江则峪被她阴阳怪气一下心情还挺好:“晚上有空吗?向祁老师请教个剧本问题。”

        祁未的生活作息江则峪已经渐渐掌握了,非特殊情况,早上9点到片场,下午6:00就回酒店了,不管拍不拍夜戏都一秒不多呆,规律得跟个公务员一样。

        这还是考虑到西藏的日出日落时间,不然可能走得更早。

        但如果有剧本问题可以随时联系她。

        哦,也不是随时,是晚上10:30之前,10:30之前绝对秒回;10:30之后天王老子也找不到她。

        其实制片都不需要呆在片场,祁未已经是属于操心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了,但挺好,这么多年已经学会了放过自己。

        江则峪猜她是要回去写作,所以提前问她是否有空。

        “今天还没拍完呢,就想着明天的剧本了?”祁未讶异道。

        “其实我要问的是下礼拜的通告,这不是怕你忙所以提前约你嘛?”

        “哦行啊,晚上在我房间?”祁未自然接道,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奇怪,“我到时候让文桥带你过来吧,正好我也有事交代他,你今天五点就收工了对吧?”

        江则峪心里默默叹服这位制片人的“不近男色”,应道:“嗯,你几点方便?”

        “八点吧就。”祁未心里默默盘算着,八点开始,再怎么讨论也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十点半可以睡觉,不过要提前洗好澡以防万一。

        “好。”

        晚上七点五十五,文桥领着江则峪到了祁未的房间,她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完全吹干。

        “坐吧。喝什么?”祁未带他们坐在酒店房间的小客厅里,打开冰箱,“哦,只有牛奶。”

        文桥正要答话,被敲门声打断了。

        还约了别人?

        “文桥,看看猫眼。”祁未好像知道了大概是谁,表情有点不好:“我没约别人。”

        这年头,真正熟悉的人不会不打招呼就上门。

        “姐,是那两个,被塞进来的演员”文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打发他们走?”

        “不用,我来。”她说道,遂又看了看江则峪:“算了,不跟他们浪费时间,横竖起不了什么大风大浪,让他们走吧。”

        江则峪看他俩这意思,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说道:“别,让我出去吧。”

        祁未:“啊?”

        “他们这意思,你让不让他们进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可能蹲了一个拍照的。刚刚我和文桥也进来了,你要是让他们走了反而可能让他们恼羞成怒报复,最后说我们几个有事儿。只要我现在出去,那这个房间就是我的,拍到什么他们也说不清楚。”江则峪顿了顿,看向她,“你觉得这样处理可以吗?”

        祁未捏了捏手里的牛奶瓶,有点放空的样子,但江则峪知道她是在斟酌,最终她觉得江则峪的方案是最好的,于是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江则峪走回来了,他带上门,高大的身影挡住门缝,祁未一眼都没看到外面的人。

        坐下后,他掏出手机放在桌上,赫然是一段录音。

        “江则峪怎么是你?”陌生的男音传来,看来他安插的狗仔还没能跟他联系。

        “怎么不是我?这是我的房间。”江则峪的声音冷得很。

        “你的房间?这明明是祁”也是个不聪明的。

        “嗯?哦,你找祁未祁制片啊。”江则峪故意道,“正好我也要去找她,这么巧啊,我跟她约了八点,你也约了八点?”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解释说自己记错房间号就离开了。

        他本就是今天偷听到祁未和江则峪的对话才来的,祁未的警惕心很强,不会轻易给他开门,但既然他们约好了,说不定她就不看猫眼直接开门了。

        他还是特地等到八点整才来敲门,想着拖得久一点,祁未急了,更容易相信门口就是江则峪而直接开门,届时不管她怎么想,只要开了门拍到照片就行。

        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江则峪他们怎么可能掐点到,总会提早几分钟。

        “我发给你。”江则峪退出了录音界面,开始操作起手机,“想怎么处理随你。”

        “好。”祁未把手中的牛奶递给他,“谢谢。”

        “姐这到底是谁”文桥忧心,又觉得这人实在是用心险恶,“你是一个幕后的人,为什么要针对你呢”

        “多的是这样的人,没事儿就好。”祁未打断了他,显然是不想提,“报表拿来了吗?”

        他们走后,祁未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给江则峪发微信,文桥是不会多想的性子,但江则峪不是。

        【今天的事谢啦!不要太在意哦!希望不要成为你短暂的演艺生涯中不愉快的记忆~】

        【不客气,以后自己多加小心,争取别为我短暂的演艺生涯增添不愉快的回忆了】

        看到江则峪这也打算用玩笑带过去的性子,祁未莫名有点安心。

        【你看看人家凑上来求我潜规则,你倒好,还要我三顾茅庐来请你(鄙视jpg】

        【那怎么办?要我也求潜一次?】

        江则峪说完就想撤回,但祁未肯定已经看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跟祁未开玩笑越开越大了。

        【别别别,说笑的,江党员您洁身自好,不能为我一而再再而三献身了!】

        果然,是因为这个人本身。

        【对了,当时我不签约,你来找我的时候这么冷静,是不是心里早就把我骂死了。】

        【是啊,你要听吗(微笑jpg】

        【听听(耳朵jpg】

        【这人竟然不签约?】

        【老娘为你顶着这么多雷,装了这么大一个逼,你居然不签约?】

        【这不是狠狠打我脸?】

        【别把胡总的保温杯都笑掉了!】

        【为什么不加我助理微信?】

        【对合同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你到底有没有事业心?】

        【好了好了我感受到了】

        【我错了祁姐都是我的错】

        【(表情包: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

        【?】

        这天晚上,江则峪向祁未请教的那场戏,其实是嘉措的一场念经戏。

        他纠结的是这次念经的前提。

        嘉措去打仗了,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并没有还俗,依旧每天坚持念经。

        当然,这一点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其实行军路上也会遇到很多佛堂,但他从来没有多看过一眼,这次却进去了。

        当然,也是没有告诉任何人。

        “嗯,你觉得不对吗?”祁未当时这么问他。

        “我能理解,当一个人心不够定的时候,就会在形式上寻求一些标志。”江则峪说道,“但,我总觉得他没有那么容易动摇。”

        祁未思索了片刻道:“你是说他没有那么容易寻求心理安慰?”

        “嗯,或者说要不要在这里表现他的心慌和罪恶感?我总感觉,他应该更坚定,他从出来就做好准备了,信仰和家国不可兼得,他半路不会回头。”

        祁未想了一会儿:“是,嘉措很坚定,但,他其实也有可能动摇的吧?

        他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们说直白点吧,就是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杀人,但是他一直在杀人。

        所以他每天都让自己不要入魔,让自己清醒,但他也会害怕,会退缩,会犹豫,会不断挣扎。

        这十年,他不就是在挣扎吗?

        挣扎怎么了,人都会挣扎,他不是神,他只是个凡人。”

        江则峪没有在发呆,但祁未的话却好像无法直接进入他的思维,在脑袋里发生迟钝的化学反应,慢慢才转换成他能理解的意思。

        就好像很久不听到英语的人猛然一听的时候,无法在脑海中翻译过来。

        “这十年,他不也在挣扎吗?”

        “人都会挣扎。”

        祁未继续说道:“我在写嘉措的时候,从来没有把他想的那么坚定。

        因为他在违背自己的信仰啊,他在杀生啊,他虽然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解救更多的人,但他很难过去自己的那关。

        因为即使不谈这些佛教教义,他的本质,就是一个非常理想主义、非常单纯、善良的人。”

        “嗯,但他是个将军。”江则峪摇摇头,“他会‘偷偷’去礼佛吗?我觉得他宁愿自己难受死,也不会留下任何军心动摇的缺口。”

        “嘶,有道理啊。”祁未簇起眉头,又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她有点激动地说道:“那如果不是寻求谅解,而是寻求惩罚呢?”

        江则峪的思路通了,寻求自我惩罚,是合理的。

        嘉措不会因为想要佛祖的谅解就去礼佛,但当他置身于这么多僧侣之间,听到梵音阵阵,对他来说真的是抚慰吗?

        是惩罚,每一道梵语,都是打在他身上的鞭痕。

        他是去找自己的荆棘的。

        “如果这样的话,也可以进佛堂念经,嗯,好像更说得通了!”她说着拿起自己的剧本圈划了起来,“只不过这段解释要改改,这样的话也不用删戏也不用重排通稿。”

        江则峪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就接受这个意见。

        不仅接受了意见,还飞快地想出了解决方案,既保持角色,又不影响整体进度。

        “怎么了?”祁未看他有点犹疑的样子。

        “没事,这样处理很好,想不到更好的了。”他看着她。

        “害,也是运气好,真要是角色不对了,再麻烦也得换。”

        这段戏江则峪练了很久,为了适应嘉措的生活,他每天早上都早起打坐,念经,不能说是倒背如流,也称得上滚瓜烂熟了。

        这是一场大戏,请了许多僧侣做群演,现场的建筑和环境也要找角度。

        还有收音,最重要的是收音。

        据祁未的说法,这场戏要“把经念到观众脑子里。”

        开拍前,叶勐一直跟他说不必背,真没必要,江则峪只是笑着点点头。

        结果正式开拍,发现他还是背了。

        念经这件事,现代的外行人总觉得没什么意思,也没耐心看那生涩繁复的经文。

        但在现场听到是不一样的,听到这样整齐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听到江则峪的声音在其中若隐若现是不一样的。

        慈悲和教化,像温暖的水流一样细细密密地涌来,从头顶慢慢地浇下,遍及全身。

        嘉措的痛苦和挣扎像藤曼一样缠绕在每个人心间,他在其中一遍又一遍为自己刻上经文,带上枷锁。

        全场人都被这种巨大的震慑力笼罩着。

        江则峪在画面里出演的时候,被请来的藏族僧侣一直跟着他念,仔细看的话两个人的嘴型都是一个字不差的。

        “没错,一个字一个音都没错。”僧侣说道,嗓音里夹杂着兴奋。

        安静的现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随即爆发出掌声。

        一如两个月前,那个试镜现场。

        当时祁未没顾得上鼓掌,但这次她鼓掌了,还对上了江则峪停止表演后抬起的眼睛。

        他的眼神如墨,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吟诵中。

        祁未把口罩挪到下巴上,微微眯起眼睛,嘴角上扬,示意他自己可没骂人。

        江则峪被这个只有他俩知道的梗逗笑了。

        他出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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