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蝉篇第二
唵嘛呢叭咪吽。
唐僧揭下六字真言的一霎，山崩地裂。
那十几丈高的五行山土崩瓦解，两道金光破开碎石。
一道是唐僧锦襕袈裟金光护体。另一道，则是孙猴如意金箍棒一棍子破开拦路碎石。
唐僧缓缓落在地上，那些崩裂飞来的碎石总在将要唐僧身体的一瞬间被锦襕袈裟的金光弹开，唐僧拄着一把禅杖，目色平静地瞧着那从五行山碎石间飞出来的石猴。
“哈哈！佛祖老儿，你孙爷爷又出来了！”
唐僧闭着眼只是笑。地面不断在猛烈摇动，但他始终站得坚稳。
他知道那是猴子在用金箍棒对着五行山的碎石泄愤，每一棍子都破开坚石，直入大地。整个五行山所压的地面直直下沉了一丈有余，巨大的裂痕将整个地面瓜分开来。
唐僧要被那袭来的裂痕揽进地底深处了。他仍旧是笑。
“此一劫，只当是救你这泼猴一命，往后三界安泰也好，罪业也罢，与贫僧无关。”
身体忽然间被抬入半空之中，落到了十丈余外的丛林之间。
花鸟熏飞，葱树翠林。
仅仅十丈距离，与那寸草不生的五行山却是天壤之别。
猴子高高一跃，直接蹦入那条尺余宽的河中，水正好淹过猴子胸脯。
五百年没有遇上过水了，那猴头在水中尽情翻腾，一脸的享受。
“哼...佛祖，这就是你的慈悲之道吗？”
良久，那猴头跳上岸来，使力甩了几下身子，猴毛间的水渍四处飞落，那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住唐僧。
“泼猴，你愿去哪那便去吧。”唐僧转过身子，“贫僧不强留你。”
说话间半个步子已经迈了出去。
“师傅在上，受弟子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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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猴头为何愿意拜自己为师，唐僧已经忘记了。
或许就像是师徒闲时戏谑的一般，最可笑的佛陀和最可笑的妖怪，天生般配。
或许是他想通了，知道自己这一出来，一生事端，到头来又是得压入五行山下，逃不出这天命。
又或许，他只是觉得战累了，想休息一会。
或许或许还是或许，他竟猜不出猴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明只是只猴子而已，即使是通天能耐，也不过是只厉害的猴子。
唐僧笑了，那他眼神间的迷茫呢？猴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天命啊。
后来师徒两一路相互照料，又得了几个陪路人——一只猪妖，一只鱼妖，还有一匹龙非龙马非马的白龙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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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猴子死了。
那日真假猴头闹上天，不论是外貌法力还是武器都一模一样！
猴头的通天本领，岂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
真相已经很明了了，唐僧也在那一刻顿悟了。后来观音果真带回来一个真猴子，临走还对唐僧道了声“我佛公正，佛法无边。”
眼前的这只猴子，和那孙猴一模一样，不管是论词语气，还是行为举止，都与自己那大徒弟一模一样。
只是他眼神中少了猴头那一分迷茫，以及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的不羁。
猴子还是猴子，只是不是那只顽固不化的猴子了。
他说，假的孙猴子是六耳猕猴，被如来佛罩在金钵之中，被他一棍子打死了。
观音也是这样说的，众路大仙大佛都是这样说的。
他那其余三个徒弟没有任何异样，仍旧是与那猴子打得欢乐。
可唐僧明显觉得，那是新来的猴子了！他没有反天的志向！他绝不再是自己的大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了！
你们都信，可是贫僧绝对不信！
可不信又能如何呢？
佛祖杀了那猴头，不就是为了除掉西行众人反天的气焰吗？不就是为了给他金蝉子一个下马威吗？
天叫你信，你信是信，不信也是信！
自那以后，唐僧再不称那新来的孙悟空为“泼猴”，只是叫声“悟空”了。
他这才明白，所谓西行，不过是佛祖设下的一场闹剧。那个无意之中罚下的取经人，也早就是他谋划了多时的。
可怜自己被骗了九世，就算是到第十世明白了，也无法掀翻那棋盘。
因为他，只是被诸天神佛握在手中的满盅棋子当中的一粒。
这诸天的神佛，哪一个不是吃人的妖怪？
而自己苦苦轮回九世，最后还是要沦为他们当中的一员。这个就叫做天命不可违。
为什么不消除贫僧前世金蝉子的记忆！为什么要苦苦纠缠贫僧！为什么要把贫僧玩弄在股掌之间！
好一个佛法无边。
既是如此，我佛慈悲为怀，弟子唐三藏，知错了！
弟子愿皈依我佛，从此不为心魔所扰！弟子愿顺应佛道一切规法！
猴子死了，取经路仍然要走。
旃檀功德佛，那是佛祖大道慈悲，不计前嫌，对贫僧这妖道的最高封赏。
越是离西天近一步，心就越是沉一分。越是离西天近一步，那猴头离死期就越是近一步。
石猴顽心，心不死身不死。
可明知如此，还是得忍痛前行。因为那诸天神佛最喜看这一出好戏！
取得真经那一天，唐僧回头瞧了眼身底下，心猛地一沉。
花果山，下了场奇怪的雪。那雪不偏不倚，只落在花果山上，灰黑色的炭灰还夹杂着一丝余温。
唐僧一脸漠然地通过通明灵珠瞧着那场奇雪，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猪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旁，或许他早就到了，或许他刚刚才到。
唐僧瞧着猪头笑了笑，“如今的猪头，浑身金光，再也不是当初凡间的极恶妖怪咯。”
猪瞧着通明灵珠中的雪景，唇齿微微颤抖。
“师傅，成佛，是为了什么？”
唐僧愣住了，他看见猪头那张俊秀无比的面容上，眼角稍稍噙了些泪水。
“既是成佛，当摒弃七情六欲，心怀苍生。”
又是这套老掉牙的说辞，逐渐地连他自己都烦了。猪头不知有没有在听。
或许听了，或许没听。
“俺老猪想去花果山瞧瞧。”
唐僧怔住了。
“俺老猪想那猴头了。”
......
花果山上，还是在下，纷纷扬扬地染黑了整座山。
那灵峰顶上破损了一块，如今被黑色的雪填满了。
那是千年前石猴从女娲石里蹦出来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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