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德尔
“这就是那个什么迷迭香？话说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路德维希打量着长在湖畔旁的一簇簇绿幽幽植物忍不住问道。
“应该没错。”西尔维亚瞥了一眼一旁的小湖，这座面积不大的湖泊水质很是清澈，湖畔遍地都是这种翠绿色灌木，短枝的顶端缀着淡蓝色小花，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尚笼罩于黑暗中的未知之地远比已知世界广大万倍不止，所以境外有许多动植物是五境所没有的也不足为奇，这种花就是其中之一，虽然他们从来没听过，更别提见过，但这附近除了这种植物半根野草都不长，那应该错不了。
西尔维亚轻轻折下一簇，细细凝视着那月白花瓣，眸中蓦然闪过一丝疑惑：“迷迭香，对吗？”
这名字究竟是谁起的？
她可不会天真的认为那条巨龙还是一位优秀的植物学家，整日打瞌睡不挪窝的同时还不忘为这种花取名字。
那条龙理所当然的叫出它的名字……
难道说，在某个世界，它理所当然的叫这个名字？
……
龙爪拈起一簇凑到竖瞳前，巨龙眯眼打量了好一阵子，才晃动着大的有些过分的脑袋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它，很好，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说着，巨龙伸出另一只龙爪在一旁地里刨了刨，收回爪子时已多了一个拉绳小布袋，用爪尖扯开袋子，小心翼翼从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物件。
当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时，两人蓦的一呆，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他们竟然都认得这璀璨剔透的物体，竟然是那颗尘封在陷空城地下，被数十米厚的土层重重守护的神秘物质。按照列蒂维拉所言，被其认可的人能从中得到神奇的力量，可把路德维希兴奋坏了，结果呢？神奇是神奇，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就是力量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不对，它们之间还是有一些区别，当初的那个始终泛着迷离扭曲的光彩，简直就是一个便携式灯笼，还会飘在空中的那种，可眼前这颗晶体却仅仅只是晶体，光华全无。
龙爪一抖，晶体已落入西尔维亚手中，巨龙懒洋洋打了个巨响无比的哈欠，赶苍蝇般冲两人摆摆爪子：“这就是你们的任务奖励，至于究竟怎么用你们自己慢慢琢磨就是了，反正我也不知道，困啦，你们俩可以滚蛋了。”
西尔维亚有一下没一下的抛掷着手中的晶体，像在思索着什么，听闻声音抬起头：“袋子里应该还有不少吧，如果我动手抢，你该怎么做？”
巨龙似乎来了兴趣，睁开已经闭上着瞳孔惬意的翻了个身，饶有兴趣自言自语起来：“年轻人，你很有创意啊，虽说规则上没这一条，不过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吧，不过……”
锃锃金铁交击声中，锐利如刃的爪子互相碰撞着，发出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巨龙幽幽冷冷的望着两人，嶙峋的面部咧开一个渗人的笑容，“不过你可以试试看啊。”
“这家伙不懂事别管她，您慢慢笑，咱们这就走，这就走。”路德维希赶忙插进来赔笑道，说着不由分说拉着西尔维亚就溜。他现在心里是极度后悔啊，早知如此刚才就开溜了，还跑回来干啥呀！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啊，还有这笨蛋，平日里看着挺正常的，啥事都不理会不是挺好的吗，可今天是怎么了？早不犯傻晚不犯傻为啥偏偏选现在啊。
西尔维亚一把挣开，仰首凝视着那双竖瞳。真的很美，那双瞳孔宛如渐变的琉璃般明澈，折射着的绮丽的色泽，如梦如幻。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你的问题可真多啊。”巨龙打了个哈欠，“我是谁？我只是一个传说你信不信。”
山岳般的龙躯陡然僵住，竖瞳中多出了几丝迷惑：“我是谁呢？”
“我是传说？不对，我不是什么传说，那我到底是谁！”巨龙无意识摇晃着脑袋，神情满是混乱。
“它哪根筋又搭错了？”路德维希缩了缩脑袋，脚下不着痕迹往后挪。秉承着不管是谁都不立于危墙之下的原则，决定还是离这只发狂的龙远一点，巨龙和国王有一点是一样的，发起狂来可是不讲道理的，而你也没办法和他讲道理。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叫霍尔德尔！永恒不朽的霍尔德尔！”
昏黄启辰星下，巨龙立于山巅仰天咆哮，这令人为之心悸的一幕让路德维希都暂时忘记开溜，小小震撼了一把，只有西尔维亚依旧神情漠然，垂首思索。
强壮有力的四肢悍然踏地，早已饱受摧残的山体完全坍塌，中心位置出现一个直径数百米，深达数十米的坑洞。震耳欲聋的轰鸣令两人瞬间失聪，耳朵里尽是一片嗡嗡。在漫天尘埃中，晶石雕琢般的宽阔膜翼有力拍动，带动着如山脉一般的魁梧身躯向南方飞去。
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这一幕。
只余无言。
“它又发什么疯啊？”路德维希已经完全吓傻了，呆愣愣杵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
西尔维亚遥遥目送巨龙的身影逐渐远去，才收敛目光。
“麻烦来了。”
绵延起伏雪山下，不起眼的山坳中建起一片简陋的营地，营地中央熊熊燃烧的篝火在这冰天雪地中，为远行的旅人带来了仅有的一丝暖意。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原本明亮的启辰星逐渐开始熄灭，在遮天雪片的掩映下更显得晦暗无光。
凌厉寒风中突然多了几丝杂音，锐利的呼啸声嗖嗖不绝，还夹杂着几声不明野兽的嘶吼，但很快就趋于平静。
“怎么回事？”篝火前伏笔疾书的列蒂维拉头也不抬。
石像般立于一旁的韦伯斯特一声不吭向声音来源方向走去。
不多时，沉重脚步声传来：“一只黑熊接近营地，已经被哨兵击退了。”
“哦。”列蒂维拉淡淡应一声，笔下一顿停了下来，神情微微有些迷惑，“可我总觉得这声音有点不对劲啊。”
“弹丸耗损严重得不到补充，他们现在用的是自制的弓箭。”
“这么惨？不能就地找一些替代品吗？”
“你是准备让士兵们往枪管里塞石头吗？”
”这么听上去好像更惨。”
“他们回来了。”
满天飞舞的暴雪中影影绰绰现出一些人影，逐渐清晰，士兵们在及膝的积雪中艰难跋涉，刚回营地，就赶紧把肩上扛着的大包小包丢地上直喘气，打开袋子，里面尽是些野兔雪狐之类的猎物。
五天前的清晨，从凌渊城带来的最后一袋干粮被倒空了，这意味着他们连吃那些硬邦邦黑面包的机会都成为了一种奢望，从那天起，以尽出疯子狂人加精神病患者为名的远征军就此踏上了兼职打猎的不归路，每天天色还没暗就早早结营搭寨，各自分散出去搜寻食物饮水。
每当这时候，就是附近野生动物们的灭顶之灾，士兵们所过之处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不管能吃不能吃通通带回去，小到雪狐蜜獾，大到野猪棕熊都是他们的目标，那染血的刀锋，那罪恶的枪声，令人为之心碎。
当然，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动物们面对屠刀也不会老老实实的挨宰，能在境外存活下来的，就算是兔子也凶悍无比，不急也会咬人，胡萝卜吃不饱的时节，也不介意改行吃肉，这不，近段时间已经有好几名士兵在打猎的时候被兔子咬伤了。
当然，狩猎队在为填饱肚子而努力奋斗的时候，也得到不少意料之外的收获，什么貂皮啊，鹿角啊装了一麻袋，还有人顺手采集到不少灵芝人参之类的玩意儿，看这架势，要是多采两袋，回去以后都能开家药店。
夜色渐深，雪纷扬依旧，篝火上架起大锅，锅中正煮着热汤，噗噗作响，一位专业的业余厨子在锅前挥舞铲子，干得热火朝天。为什么说他专业呢？因为这两天远征军的伙食都是由他全权负责，至于为什么说他业余呢……
加西亚一脸郁闷的盛了一碗，随意找块石头坐下，简陋的自制木勺扒拉着汤里零零碎碎的玩意儿，神情分外诡异。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蛤蟆青蛙鲤鱼兔肉炖蘑菇青菜黄瓜胡萝卜汤。”坐在一旁的少年平静道，正是那位神枪小能手。
“能一脸严肃的说出这么喜感的话，西奥多，为什么我那么佩服你呢？不过你不觉的这汤里的东西稍微多了一点吗？能做出这么极品玩意儿的人真是脑洞新奇啊。”
“你不喜欢可以不喝。”少年淡淡道。
“唉，不喝不行啊，我现在好怀念曾经的日子啊。”加西亚45度仰望苍穹一脸惆怅。
“后悔了？”
“废话！早知如此，当初我装疯卖傻也不要跑来这里遭罪啊！”
一大捆树干重重砸在地上，韦伯斯特退后一步，沉默而立。
列蒂维拉赶忙放下碗中的蛤蟆青蛙鲤鱼兔肉炖蘑菇青菜黄瓜胡萝卜汤，倒腾起地上的木材，嘴里嘀咕着：“竹子？制作箭矢倒是勉勉强强，桑木？这附近居然长有桑树吗？很好，就它了，还有这种榉木也留着。”目光转向一旁只看了一眼就摆摆手，“其他的都可以扔掉了，没什么用处。”
刚才那个小插曲倒是提醒了她，接下来路程还远着呢，天知道还要走多久，再这样下去就算他们随身带着几大车的军火都不够用的，所以现在就必须要自食其力。这可不是以前，背靠城堡，不管是物资还是人员都有的是，如今他们可是孤立无援，物资用一点少一点。
列蒂维拉猛然起身环视众人，摄人寒芒所过之处士兵们只觉一片寒凉，自觉把碗勺往身后藏，有几个反应迟钝的依旧在那里埋头苦吃，在周围人的细声提醒下也赶紧放下碗，脸绷得紧紧的，只盼自己变成一块石头就不会被注意到了。
目光收回,列蒂维拉厉声喝道：“所有人全部出发，将这附近的桑树榉树通通砍来，如果发现了什么硬木也一并带回来，这两天不挪窝了。”
“还有打来的猎物，那些山鸡鸽子的羽毛别给我当废物扔了，到时候制作弓箭还用得上呢，打不到鹰隼也只能拿它们凑合着，都听清楚了没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发！”
哗的一声，人群顿时一哄而散，只余碗勺叉子还在那里晃荡。
“堪忧。”始终不曾开口的韦伯斯特突然道。
“这不是废话吗？”列蒂维拉俯身捡起地图徐徐展开，这是她刚才绘制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各种不明符号，一片空白中艰难踏出的扭曲之路。这是她每晚必做的事，将今日所过之处绘制成图。
如今他们已经远离边境千里之遥，纵然极北之北，人类最后的文明之地，凌渊城都已远远抛在身后。过去从未有任何一个人能站在现在这个位置。
且孤立无援。
夜王很清楚，远征军要走的，是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一条路，付出的也必将是从未有过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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