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众星聚-天梁子秋
“混账！这是谁开的药方子？这不是成心要人命吗？”金鼎药房的柜台前，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叫。
说话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他叫柳云涛，是神医门的席大弟子，在整个西华郡云滇城里，要说治病救人，除了神医门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宗派能与之相抗衡。
而柳云涛，也是神医门掌门亲传弟子，医术一流，其自身也是一名实力强大的修行者，虽然很少见他动手，但是，传闻中他早已修行至玉府境界。
今日他大雷霆的因由是金鼎药房的一名帐台小厮告诉他，有人来抓了这么一副药。
“龙蛇胆，龙炎果，玄冥草，千幽籽，顺气散。这哪里是治病救人的药方，这分明就是置人于死地！”柳云涛的怒火，让面前的小厮感到胆战心惊。
小厮只好把责任推给来抓药的客人：“那两名客人还未走，正在堂前休息，我听他们所说，是在一名高人的手里求来的，但我一看这药方有点不对劲，这不马上就来找掌柜的您来了吗。”
“哼，我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高人是何来历，不会治病就别乱抓药，我云滇城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无名无姓的乡下游医，治病救人岂能儿戏？带我去见那两名前来抓药的。”
片刻后，小厮带着柳云涛来到庭前，那两名前来抓药的客人，是一男一女二人，正在着急的等候金鼎药房把药配好。
“两位客官，请问你们的药方是何人所出？能否带我去看看？”柳云涛很客气的对两名男女讲到。
男子自然认识这位著名的大掌柜：“柳掌柜，家父患上重疾，这方子是秋神医出的，让我尽快带过去，您先帮我们抓药吧，我怕再耽搁一会，就……”
“不急，药我可以给你抓，但是你得带我去看那名出方子的人。”柳云涛还是想把那个庸医给揪出来。治不好人就罢了，还想害人，真是玷污了医者这两个字。
很快，柳云涛带着打包好的药材，和两名男女一同前往了那个所谓的“秋神医”处。
这是一件不大的小庐，远在山间地头，门口挂着两只香炉，正在徐徐的冒着青烟。庐内散出一阵阵的药香。在庐门口有着一副对联，红纸黑字的写着：安得天下永太平，宁可庐内药生尘。横批是：既寿永昌。
“嗯，成丹之术，没想到还不是一名普通的游医，而是修行者。”闻道香味的柳云涛，知道这种香气是丹药出来的，而且这种丹药的级别可并不低，只有修行者在修行过成丹之术后才有能力制作丹药，柳云涛自问这个丹药的品阶不会比自己所成的丹药更低。
“在下金鼎药房柳云涛，前来求药。”柳云涛很礼貌，并没有开门见山的直接说，我是来找你麻烦的，因为在得知对方应该也是一名修行者之后，应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一股苍老的声音从庐内的挂帘里传出，听声音就知道，这个老人的年龄不会低于七八十岁：“你那里不是有药吗？为何到我这里来找？”
话刚说完，一名穿着青衣的少年拨开挂帘，少年长得十分清俊可喜，是那种刚结婚的妇女最喜欢调戏的类型，少年左手抱着一捆不知名的药材，右手抱着一本书，嘴里含着一颗青绿色的果子，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果子的青绿色汁液从他的嘴里渗出，滴落在地上，让这个少年看起来有些诡异。
柳云涛看了看少年之后，继续对庐内的老人说道：“既然都是修医之人，那我便开门见山的说了，你给这两个人开的方子恐怕不妥。”
老人也疑惑的说道：“有何不妥？”
柳云涛说道：“这龙蛇胆与一般的蛇胆不同，其属至阳至烈的药物，配上同样至阳至烈的龙炎果，这种严重的重药重复搭配已经是禁忌，而你又加入了玄冥草这种至阴至寒的药草，这恐怕不妥。”
老人停顿了一会说道：“确实不妥，不过这药方却也并不是我开的。”
“装神弄鬼，自己都说不明白，我倒要看看你这是为何居心？！”柳云涛不愿意再纠缠下去，直接捞起挂帘，看到了端坐在里面的老者。
是一名普通的老者，正在用扇子扇着面前的炉鼎，让里面的火力加大。
不过片刻，柳云涛大吃一惊，因为他认出了这人是谁：“师……师叔！？”
“呵呵，云涛啊，好多年不见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老人慈祥的看着柳云涛。
柳云涛放下挂帘，马上对自己的师叔行了一礼。
“莫师叔，这都多少年了，我和师父都一直以为您已经不在人世了！”柳云涛的眼中隐隐有泪花闪出。
当年，在神医门修行的时候，柳云涛作为掌门亲传弟子，也是整个神医门的大弟子，对于医术的掌握在同辈里可以说是无人能及。他不光是掌门教出来的，有一半的功劳也能归结于师叔身上。
神医门的莫青林师叔是一个传奇，他是神医门的上一辈里医术最好的医者，上一任掌门对他是青睐有加，准备把掌门之位传给他，但被他拒绝了，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医学，他尝过的毒药比神医门所有弟子吃过的补药还多，他中毒的时间比他健康的时间多，像他这种对于医学狂热的痴迷，迟早有一天会死于尝毒药，还不如让自己逍遥快活，最后上一任掌门便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的师兄，也就是这一任的神医门掌门。
不过那都是二十年以前的事情了，柳云涛还记得，那个夜晚，师父和师叔因为理念上的不合，吵得很厉害，师叔一气之下抓起一大把毒药一口服下，师父赶紧召集了所有的神医门弟子为他治病，但是都束手无策，毒药的种类实在是太多，各种属性的毒药在师叔的体内乱窜，身体的颜色都变成了浅绿色，师叔一心寻死，也不想回头，就算在临死之前，也跟师父吵着自己的理念才是正确的，师父给他跪下认错，只希望他在死后能够原谅自己。师叔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脸面死在神医门。然后，自己在所有神医门弟子的注视下，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再也没有回来。
所有的神医门弟子都认为莫师叔已经无药可治，必死无疑了。甚至还给他立了牌位。每年柳云涛回到神医门的时候，都会给师叔上几柱香。今日却没想到，能看到那个已经消失了快二十年的人。
柳云涛忍住自己对师叔为什么还活着的疑问，还是继续追问道：“师叔，您为什么要开那种的药方？”
莫青林说道：“这个方子确实不是我开的，而是他。”
柳云涛顺着莫师叔的手指看去。正指着那名怀抱着药材和书籍的少年。
果然不是师叔所开，师叔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医术大师，怎么会开这么昏庸的药方？
柳云涛怒道：“小子！你为何开这药方？”
少年没有什么表情，很平常的说道：“药可救人，也可杀人。”
“哼，你还知道你在杀人？！”
少年接着又说：“有时候救人，却不一定救人，有时候杀人，却不一定是杀人。”
“放什么厥词！杀人不是杀人，还能是救人？”柳云涛冷笑道。
“当然，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那两名求药方的男女，他们的父亲身患脑变之症，而且已经病入骨髓，病人早已失去思想和行动力，与死人无异，继续救治，已是无用之功，这两名男女善心可嘉，但银钱已是不多，再这么下去，即使是倾家荡产，也没有任何用处。”
“那你开这个药方，是想直接杀了他们的父亲？何必开这么昂贵的药方？直接一剂青霜散就可以在一个时辰内送他离开。”柳云涛明显不认同少年的这个观点。
少年摇了摇头：“他们两个确实有孝心，我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带着遗憾送走他们的父亲，所以用龙蛇胆和龙炎果吊起了病人的虚寒，玄冥草的极寒属性可以略微中和掉前两种药物的药性，让病人的身体变得可以随药控制，虽然这么做无异于将一盆开水和冰水浇到人身上，虽极寒极热，却能让人抖个寒颤。”
柳云涛停止了愤怒，又问道：“那你用千幽籽和顺气散又是何用？”
少年继续答道：“千幽籽提神醒脑，但只可以少量使用，我给他开了大剂量，让病人的脑部提前消耗，再配合上顺气散清瘀化气，让病人恢复行动力，我知道，这样做，只可吊命，不可救人，但这却是最好的方法。”
柳云涛听完之后思索了一会没有说话，走了出去，把手里提着装好的药物交给了那两名男女，并吩咐好了用法用量，两名男女谢过之后，带着药包离开了。
“小子，我问你，你刚刚吃的那个果子是不是苦浆果？”柳云涛突然对这个很有想法的少年很感兴趣。
“是苦浆果，怎么了？”少年拿起没啃完的青绿色果子继续啃起来，说话的时候还能看到牙齿上青绿色的果肉，让这个清俊的少年看起来有些诡异。
“为什么吃这个？”
“最近天气干燥，有点上火。吃点去火。怎么，你连这个也要问？”少年有些烦躁的说到，然后继续看着自己的书籍。
这所谓的苦浆果，是山林中非常常见的一种浆果，十分的苦，就连山里的猴子都不会吃它，虽然可以入药，功效是清热解毒，但是却不易保存，放个一两天就烂掉了，味道又苦又臭。所以导致了这个果子，没有医馆会用它，平民老百姓也很少吃它。
但眼前的这个小子却将这个果子吃得津津有味，作为一名医者，不挑口味，也是难能可贵，颇有当年莫师叔尝百毒的风范。柳云涛越看他越觉得有趣。
柳云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名病人恐怕在吊起命后活不过十日，十日之后，你该当如何处置？”
少年看着自己的书籍，心不在焉的说道：“我有我的办法，用不着你来操心。”
柳云涛有些生气，这种态度的医者，怎么担得起医者仁心这四个字。
在拜别过莫师叔之后，柳云涛便回到了金鼎药房，打算过一日再过来看看这个不知名的小庐。
翌日，柳云涛一大清早便来看望自己的师叔，师叔还是跟之前一样在庐内扇火作药，忙来忙去的。而那一名青衣少年仍然在看着一本书，柳云涛仔细观察了一下，竟然是一本《出世论》，还以为是什么医学圣典，大师之作。结果只是一部可以在书店里买到的普通书籍，不过这部书籍的作者倒是来历不小，前朝的宰相在未考中科举之前，以自己的经历而写的一部书。作为一个医者，不去学习医术，反而浪费在这些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普通书籍。让柳云涛大感失望。
不一会，有人在门外敲了几下门，莫师叔起身去开门，竟然是之前拿药走的那两名男女，还有一名老人，老人看起来精神抖擞，不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门刚打开，三人就直接向莫青林道谢，老人甚至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开口说道：“谢谢秋神医救老夫一命，老夫今日特来道谢。”
莫青林笑道：“不必客气，不过在下并不是秋神医，你要谢就谢他吧。”
说完指了一下后面正在看书的青衣少年。
三人都有些呆滞，但还是准备向少年道谢。
少年并没有接受他们的谢意，只是捧着书回到了庐内。
莫青林在接过一些老人送的土特产后，几人再次道谢，准备离开这里。
这时，门口进来一名黑衣道长，须长而整齐，颇有仙风道骨之风范，手里举着长长的拂尘。
道长向离开的三人说道：“老人家，请留步！”
被两名男女搀扶着的老人回过头来，回答道：“道长，找老朽何事？”
道长眉头一皱，连连叹气，说道：“你的阳寿已尽，却还活在世间，怪哉，怪哉也！”
老人一听这话，被吓了个哆嗦。连站都站不稳。要知道，在大明帝国，道家还是很受百姓们欢迎的，所以也经常有名观出来的道长为世人解惑、算卦、解卦。
老人急忙说道：“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道长接着说：“看来你之前一定大病过一场，而这病本来应该已经要了你的命，奇怪的是，你却被某种神奇的方式给救了回来，阎王爷本来已经派了黑白无常来索你的命，但是却因为你还活着，现在正关在鬼门关无法出世，阎王爷很生气，说让你下辈子无法生，永世被困十八层地狱。”
老人一听，腿软得直接瘫软在地，搀扶着老人的年轻男人怒道：“你这牛鼻子老道，胡言乱语什么？我爹刚大病初愈，被你这么一吓，恐怕又犯了病！”
男人气得准备挽袖子收拾这个老道，却感觉自身无法动弹，所有力气仿佛被抽空一样。
这名老道竟然是修行者，年轻男人在一瞬间竟然感到一丝恐惧，并不是恐惧面前的老道，而是知道老道并没有说谎，因为一个会修行的道长，在大明帝国来说都算得上真正的高人，每一个道观都会尊敬这样的道家强者，所以他并没有必要编着谎话来骗自己，恐怕父亲今后真的会被阎王爷关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生。
一想到这里，男人和旁边的女子都哭泣了起来，心想怎么会这样，父亲才刚把病治好，这下更大的麻烦都有了，这该如何是好？
男人马上跪在地上，哭着问道长：“仙长，求您救救我的父亲，给多少香火钱都愿意，让我皈依道家我也愿意！”
道长叹气的摇了摇头：“小伙子，孝心可嘉，但是生死有命，轮回无常，是人都逃不了这个劫难，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今晚我回到观里，就给你的父亲开坛作法，贿赂一通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让他们在阎王爷和判官的面前美言几句，好让你的父亲来世得一个好的轮回。”
男人听后，不停的给道长磕头，直到把额头都磕出血才停止。
道长继续说道：“但是人间已经不可长留，你的父亲已经过了阳寿期间，今晚我开坛之后，那两名黑白无常会重新来索命，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你们提前做好后事吧。”
男人听后呆在原地，额头上的血迹都流到了眼角。
那名老人却突然惨然一笑，然后扶起男人：“我的儿啊，为父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不易，秋神医把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已经犯了大错，我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了，万一以后阎王爷怪罪到你和月香的身上，让我这个当爹的如何是好。走吧，咱们回家。”
最后，老人带着两人拜谢过了道长后离开了小庐。
庐内的少年这才出来。看着道长，双手抬手一举：“多谢云游道长相助！”
道长看着少年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谁叫莫先生救过我的命，帮一点小忙也是理所应当的。”
在一旁看完全程的柳云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们之前便已经商量好了？”
少年微笑道：“如何？”
柳云涛也笑了起来：“我想我突然明白了你所说的，杀人不一定杀人是何道理，虽然你这种做法有损医德，但是那老者患的是脑变之症，活着与死人无异，这样做也算得上仁心了。”
少年难得的大笑起来：“哈哈，仁心？不敢当，在下略施小计而已。”
柳云涛又想起了一些事，问道：“难道，你就是那人所说的秋神医？”
少年也笑道：“神医也不敢当，在下唐子秋。”
柳云涛觉得，这小伙子虽然有些野路子，但是在医学的造诣上并不会比自己这个神医门席大弟子更低，而自己因为管理金鼎药房，一直没有收过徒弟，要是把这个小子收为徒弟，再稍加教导，恐怕日后的成就比自己要高很多。
想到这里，柳云涛有些激动，自己今日收他为徒，日后也算有了传承，于是开口说道：“唐子秋，你很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在下是金鼎药房的大掌柜，也是云滇城神医门的席大弟子，至今尚未有传人，如果你愿意，今日便跟我回城里去，我手把手的教你，你也跟我一同管理金鼎药房，如何？”
这言外之意已经说得很明显了，不光要收他为徒，以后恐怕连金鼎药房也会交给他。
不过在场的黑衣道长和莫青林却微笑着不说话，仿佛在看戏一样。
唐子秋一愣，然后表情恢复冷漠，说道：“这倒是可以，不过，你得先问过我的药童，他同意了，那我就来给你当徒弟。”
药童？从柳云涛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没有看到过第二个人，哪来的什么药童，就这么简陋的小庐，还需要请一个专门做杂工的药童吗？
柳云涛疑惑的问：“药童？你的药童在哪？”
“咳咳，他的药童是我。”一旁的莫青林开口说到，场面有些尴尬。
“哈哈，贫道先走一步。”看到这个情况，那名称作云游道长的道士便拿着拂尘离开了。
“莫师叔，你怎么成了这小子的药童？”柳云涛有些错愕，也有些困惑。
“唉，说来话长，你要是不怕乱了辈分，就收他为徒吧。”莫青林在一旁打着哈哈，然后继续用扇子扇着面前的炉鼎。
目前暂停更新，放上后期的一小段聊以慰藉。嘿嘿。等下一次有空的时候，再写了。再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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